钱仁凤冤狱十三年终昭雪 投毒真凶仍然无人知道
来源:广州日报 发布时间:2015-12-30 07:35:02

钱仁凤的青春在监狱中度过。

钱仁凤的青春在监狱中度过。

十三年间,钱仁凤的家遭遇过数次纵火。

十三年间,钱仁凤的家遭遇过数次纵火。

钱仁凤完全不会用手机。

钱仁凤完全不会用手机。

当幼儿园保姆惹“投毒案” 坚持申诉换回清白 钱仁凤出狱一刻仇恨化无

2002年12月,17岁的钱仁凤以“投放危险物质罪”被判处无期徒刑,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2015年12月,她收到了写有“被告人钱仁凤无罪”的云南省高院刑事判决书。

入狱13年,钱仁凤经历绝望、痛苦、重燃希望、看到曙光。她经历了别人可能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大悲大喜。

出狱后,她告诉记者,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恨任何人,只希望能够重回生活。

而曾经恨之入骨的“犯人”一下被无罪释放,受害人父亲侯建禄的仇恨一下没有了方向,“钱仁凤是冤枉的,我的孩子就不冤了?她能有人给她讨回公道,我们又能去找谁呢?”他说,他不会放弃,要为冤死的女儿讨回公道,找到真相。

文/图 广州日报特派云南记者 张丹、练情情

离家

那一年钱仁凤15岁,她背着简单衣物,独自走了5个多小时山路,离开深山中的家乡南团村。

这不是她第一次出走,14岁那年,她和同学跑到附近一条村里打工,父亲发现将她拉回家。

钱仁凤仍对世界充满好奇。

被拉回家后,她等了一年,再次出走,出走后还专门让到县城的同村人带回去消息,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工作,让家里不用担心。

她的方法明显起到了效果,此次,钱智远没有再将女儿拉回村子,而是让她自己去县里闯荡。

2001年,16岁的钱仁凤最终找到了一份心仪的工作——保姆,对于她来说,为别人打扫房间、做饭,比起在工厂里做工要轻松得多。由于工作认真努力,雇主将她介绍给了刚刚成立幼儿园不久的园长朱梅。

去了幼儿园每月能够拿到100元的工资,令钱仁凤兴奋不已。朱梅曾承诺将钱仁凤的工资年后涨到150元,因此,钱仁凤在2002年年初六,再次离开了村子,以努力工作来回报朱梅的信任,她走了5个小时山路。

无期

案件发生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包括小保姆钱仁凤。

当年的报案记录显示,2002年2月22日17时,“星蕊宝宝园”园长朱梅之父朱明华到公安机关报案称,当天15时左右,2岁多的学生侯磊睡完午觉,精神不好,朱梅冲了碗糖水给侯磊喝,发现没有好转,便将侯磊以及另外两名身体不适的儿童送到医院。一个半小时后,侯磊经抢救无效死亡,另两名儿童脱险。

根据尸检和现场勘验,巧家县警方证实侯磊的死因为人为投毒,“摄入毒鼠强”。

“公安抓我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钱仁凤说,当时她都吓蒙了。

几天后,钱智远家中来了两个公安,翻找出几个老鼠药瓶带走。公安说,“你家姑娘犯事了。”

钱智远再次见到女儿,在法庭上。“她闭着眼,被推到被告席才睁开。”钱智远说,当时钱仁凤的精神非常不好,感觉魂儿丢了。

2002年9月3日,因钱仁凤当时未满18岁,云南省昭通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无期徒刑的判决。再上诉,结论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入狱

“我就只有小学四年级文化,父亲更是字都不识,能怎么办?”钱仁凤回想起当时入狱前和家人会面时说。

入狱后的钱仁凤,最深也是唯一的感受,就是“绝望”。她告诉记者,当时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也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每天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最初的一两年,是适应在监狱的生活,也是让自己平静下来。”钱仁凤说,那时的她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昨天、今天、明天都是一样的,她不愿去想未来。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最多的时间都用来劳动。所谓劳动,就是用缝纫机赶制衣服,然后通过每天的劳动挣“工分”,当达到一定的“工分”时,就可以减一定量的刑。

“她们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才会到监狱劳动,接受惩罚,也是平静自己,但是我呢?我做错了什么,要和她们一样劳动,接受惩罚!”钱仁凤说,每次劳动她都会深深地感受到不公平,她认为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接受着同样的惩罚,为什么?

她告诉记者,每天看到狱友,她都会加深自己的这种感受,感受到“不公平”。她说,她们宿舍内一共有12个床位,狱友们来来走走,但唯独她和一个死缓的犯人是不变的。

狱友中,有的因为运毒,有的因为偷窃,有的因为犯了其他罪,总之“她们的确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但是我没有!”

与钱仁凤心中的“不公”同时存在的,还有“恨”。她告诉记者,那时对造成她蒙冤入狱的肇事者的恨,她心中始终没有平息过。

直到自己被判无罪时的那一刻,她才将自己心中的恨放下,“我谁也不恨了。”

申诉

在狱中的生活是漫长的,时间的确能够改变许多。

在经历了两年左右的“绝望”之后,钱仁凤将“不公”深深隐藏在了心底,也用更加积极的态度,去为自己伸张“正义”。

“家里人都没有办法帮我,只有我自己才能帮自己。”钱仁凤说,这种心态真的并不只是一句话这么简单,在之前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太多的苦痛和绝望,她曾经想过,如果当年已经年满18岁,就此被判死刑死去,是不是就不会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然而,当一种积极的心态回复时,钱仁凤也采取了积极的做法来填补曾经“空白”的时间。

“我要申诉!”钱仁凤说。

在监狱晚上组织学习之后,熄灯之前,她就利用这段“自由”的时间,开始为自己写申诉书做准备。

“一般人可能几天或者几个小时就能完成的申诉书,我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字典写。”钱仁凤说,每一封申诉书,她都要用上几个月的时间,碰到不会的字要自己查字典。一封一千多字的申诉书写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每一封申诉书都需要交给监狱的狱警,然后才能寄出。因此,只有狱警才知道钱仁凤的“蒙冤”经历。狱警曾好心告诉钱仁凤,申诉书尽管寄出,但是杳无音信、石沉大海的事情更加多见。

钱仁凤说:“没有音讯我就再写、再寄。”此后,钱仁凤也的确如此,从自己决心写申诉书开始,每当过了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之后,她就会继续再写一封申诉书,让狱警寄出。

转机

事情的转机在2010年,前去监狱做法律咨询的律师杨柱,遇到向他咨询的钱仁凤。

“其实很多律师都是过去走个过场,真正能够在其中发现冤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杨柱说,当时他细心听完了钱仁凤的经历之后,看了看矮小瘦弱的钱仁凤,觉得她并非是穷凶极恶之徒。

杨柱告诉记者,一个人如果已经入狱了近十年还在喊冤,再为自己狡辩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可能是真的有冤屈。他说,他在钱仁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甘与渴望,她是真的希望能够有人帮助她。

杨柱的出现,也令钱仁凤坚定了自己申诉的愿望。“终于有人相信我了。”钱仁凤说,在遇到杨柱之前,她曾经在2009年向前来做法律咨询的律师进行过咨询,但是,那位律师除了敷衍,并没有相信过她,“当时真的很无助,觉得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直到此次杨柱的信任,钱仁凤才敢把压在自己心头多年的“申诉”告诉了狱警以外的人,“我当时告诉狱友时,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杨柱说,在此次会面之后,他又多次前往监狱向钱仁凤了解情况,“我心中已经相信,钱仁凤有85%是被冤枉的。”随后,他让钱仁凤通知了家人,免费代理钱仁凤的申诉案,并对当年的案件独自再次进行了调查。“调查后,我相信钱仁凤被冤枉的可能性已经到了99.9%。”

2011年,杨柱代钱仁凤向云南省高院提交了再审申请书。同年12月16日,云南省高院认为,原审所认定的证据经过原审法庭的质证、认证,证据客观真实,能够相互印证,形成证据链。原判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故驳回钱仁凤的再审申请书。

昭雪

2013年7月29日,云南省检察院调取钱仁凤投毒案的全部卷宗,正式立案复查。2015年5月4日,云南省检察院认为该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向云南省高院提出再审该案建议。同日,云南省高院决定另行组成合议庭进行再审。

钱仁凤是5月15日在狱中得到的通知,她大哭起来。

一个月前她在电话中得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一个月差两天,母亲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等我,没有等到。”

钱仁凤的父亲钱智远说,妻子是一个比他还不如的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人,见了生人连话都不敢说。在钱仁凤入狱后,他妻子的身体就越发不好了,每天几乎吃不下饭,就是吃了也会吐,“先开始吐黑水,然后吐黄水。”最终,妻子走的时候,已经瘦得没有了人形。而由于家里没有钱,没钱送钱仁凤的母亲去医院,最终连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在钱仁凤的家中,土墙壁上挂着钱仁凤母亲、父亲、奶奶的单人照,都是在过寿时照的。“就怕哪天我们都走了,她出来时不记得我们了。”钱智远说。

钱仁凤说,她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得知她可能昭雪的消息,“没让她走得安心。”

2015年9月29日,在时隔13年后,云南省高院开庭再审钱仁凤投毒案。2015年12月21日,云南省高院宣判,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钱仁凤无罪。

回归

钱仁凤被当庭释放,当晚,她赶了近7个小时山路,暂住在离家不远的巧家县城。12月22日,钱仁凤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中,见到父亲。13年后,钱仁凤终于回归。

与此同时,在巧家县城金沙江集贸市场居住的侯建禄,在得知钱仁凤释放的消息之后,仿佛也一夜之间回到了13年之前。

他是当年“巧家钱仁凤投毒案”受害人侯磊的父亲,曾经用13年去平复的伤痛,在瞬间再次爆发。

侯建禄说,在女儿死后,家人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便建议再生个孩子。之后,两个儿子出生。“妻子经常说,好像儿子不是亲生,而是路边捡来的。”侯建禄说,尽管过了13年,他也没有办法从失去女儿的阴影中走出来。

侯建禄在钱仁凤无罪释放后的一天夜里,独自骑着摩托车爬山到了女儿所在的墓园,哭着对女儿的墓碑说:“我到死都要给你讨个公道。”

钱仁凤无罪释放后,他顿时不知将自己的恨放到何处,该去恨谁?投毒的真凶在哪里?仍然无人知道。

更多精彩资讯>>>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