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摆出来的各种证件上,明明还有政府的公章呢。怎么就有问题了呢?”
和杨麦青一样,在洛宁县和嵩县,很多受骗者对于自己存放多年积蓄的地方,都是极其信任的。非法集资者为了“忽悠”村民,也是费尽心机。
2009年10月,洛宁县惠丰公司开业的那一天。以拾破烂为生的洛宁县陈吴乡上西沟村村民夏念民碰巧路过。“公司就在县政府对面,开业的场面可气派咧,披红挂彩的!”夏念民看到不少洛宁县政府的领导都出席了开业仪式,还有领导讲话。这一幕,让他的脑子里留下深刻印象——惠丰公司跟政府有关系。
随后,听说惠丰公司“高息”“随时存取”的“利好消息”,让当时手头没什么钱的夏念民定下了“努力攒钱存惠丰”的目标。2013年9月,当他辛辛苦苦攒了3000元钱想去存在惠丰公司时,却被告知“存款门槛5000元起”。无奈之下,他还去想办法借了2000元钱,终于“如愿”把钱存进了惠丰公司。
“再过一年,我好说歹说去闺女家借了5000元,跟儿子借了5000元,我自己又攒了8000元,全存惠丰里了。”然而,2014年底,和无数受害人一样,夏念民的钱被告知“取不出来了”。
和夏念民拼命凑“入门费”不同,杨麦青去存钱的时候,见证了真正的“土豪”:“我看到有个人背着个大塑料袋,里面全是钱,跑去惠丰存款。那个人跟我聊天,说他认识一些人,把开矿、卖房挣来的钱,都放到惠丰了。”这些所见所闻,让正攥着父母6万多元养老钱准备转存银行的杨麦青动心了——别人存那么多钱都没问题,我这点儿钱肯定也安全吧?
而在惠丰公司的大厅里,工作人员热情地向她介绍惠丰公司有“八大股东”,其中多半都有曾在政府部门任职的经历。同时公司还有矿山、房产等资产为资金做担保。最重要的是——墙上悬挂的一张张盖着政府部门红色大印的正规证书、证明,让杨麦青确信,这就是一家可靠的公司!
但村民不清楚,那些证书上并没有允许担保公司从事民间吸储的行为,惠丰公司的各种文件上,也清楚地表明他们是一家民间资本创立的公司。然而,大多数受骗者依然相信,他们跟政府“有关系”。
不过,在农村,亲友的推荐,有时候比政府的“认证”更好使。
在洛宁县冀庄村的村民眼里,郭安儒曾经是一个让他们羡慕的人:聪明、念书多,年轻时候就成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再之后,进县城当了公务员,退休前做到了发改委副主任。退休后,又当上了大公司的总经理。
每当有个红白事,作为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郭安儒基本上都会回来参加。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跟村里的亲戚、朋友、曾经的邻居聊聊,“说要给我们指个赚钱的路。”
冀庄村村民王翠花是郭安儒在冀庄村里的邻居,她的丈夫郭学仁也是郭安儒的远亲。2013年,郭学仁和郭安儒一起参加了一次村里的婚礼,随即郭安儒就建议郭学仁来自己任总经理的惠丰公司进行“投资”。
“他跟俺家掌柜说,1分2的利(折合年利率约14.4%),随存随取,公司又是政府认证的,这好事赶紧着吧!”出于对郭安儒的信任,郭学仁回家后就开始往惠丰公司存钱。“俺家掌柜当时还贷了八万块准备做生意,一时没做成。他就把里面的五万块都存了。”
看到郭学仁积极地往惠丰公司存钱,郭学仁的儿媳妇也想到了自己父母——她的父亲郭学明,今年52岁,有将近20年脉管炎病史,两条腿和半截胳膊没了。郭学明吃低保有十来年了,一个月只有100多块钱的收入。在女儿的建议下,郭学明和妻子张玉平也把自己多年辛苦攒下的两万多元存进了惠丰公司。“我也不知道那担保公司是干什么的,要不是我女儿说存里面好,我肯定是不会存的。”张玉平说。
就是这样利用自己在村里的人脉,“口口相传”拓展业务,郭安儒仅仅在冀庄村就为惠丰公司吸储超过300万元。2014年底,当惠丰公司已经取不出钱的时候,恰好赶上郭学明的脉管炎又要继续做手术,张玉平急匆匆到惠丰公司去找了郭安儒好几次:“家里掌柜的急着做手术,你就不能先让我们家兑点钱?”而郭安儒每次都是把张玉平连哄带骗劝出公司,“他说公司正在弄钱,让我放心。他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了钱肯定第一个给你兑!”然而,接触过几个其他受害者后,张玉平才发现,郭安儒跟每个找他的人,说的都是同一套词儿……
如果说,在洛宁县,农民受骗还是被“高息”“跟政府有关系”等因素影响了判断的话,在嵩县,农民几乎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被骗了。
嵩县河村乡黄村村民李鹏飞,也是多年的贫困户。李鹏飞夫妻双双患病,家里没有院墙,更没有大门,只有三间漏雨瓦房。床上遮雨布,床头挂药瓶。两人夜里输液,白天干活,收入非常不稳定。有时候生活实在太紧张了,李鹏飞回去找村里的“农村信用社代办员”韩秋云搞个一两千块钱的贷款顶一顶,过一阵再想办法给她还上。
提起韩秋云,李鹏飞觉得这个人“平时对村民爱理不理,但对有钱人比较逢迎”。不过,无论找她办存钱还是贷款,她还是能比较麻利地帮着给办好。“不过差不多近两三年来,在韩秋云那边就没再贷出过款了。”李鹏飞回忆说,韩秋云给他的解释是:农信社代办点的工作业务有了变动。
但李鹏飞不知道的是:2013年上半年,全县所有的农村信用社代办员,都已经被县信用社辞退。而也是从那段时间以后,李鹏飞和其他村民在韩秋云那里“代办”存款业务后,收到的单据就是五花八门了:“她一开始给我们推荐过一个‘宋基诚信保险’的单子,说现在可以存这个:利息跟农信社差不多,但是得病了看病还能给报销医药费。我就存了这个。等到我该转存的时候,她又拿来一个‘中国人寿’的单子,说这个比‘宋基诚信保险’的更好,是大公司。”李鹏飞也确实听说过“中国人寿”的名头,就同意了。可当2014年李鹏飞生病住院后,拿着医院的收费凭证去找韩秋云报销医药费,韩秋云又说“报不了”。无奈之下,李鹏飞自己拨通了中国人寿保单上的电话。谁知,客服告诉他说,他名下的保费只有100元。
“我可是存了两万啊!”李鹏飞有些发懵。但随后,他在自己的保单上发现了蹊跷:“中国人寿”的保单是一个彩色折页,上面印着“100元”的字样,但折页里又贴着一张“借款凭证”,凭证上的金额是两万元。凭证上盖的章则写着“洛阳声鹏商贸有限公司”的字样。觉得不对劲的李鹏飞,要求韩秋云把里面的两万元取出来给他,韩秋云先是说“没到期”,但在李鹏飞的坚持下,韩秋云最终还是把钱给了李鹏飞:“2万块,在她那里存半年,给了我6块钱利息。”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李鹏飞还是没怀疑过韩秋云的身份:“她在我们村干了20多年代办员了,人也一直住在村里的农信社代办点里,怎么会想到她有问题?”
当然,除了这些“暗度陈仓”的单据,韩秋云也给黄村以及周边的花庄、阴坡等村的村民开过正常的信用社单据,但上面加盖的都是她的私章。由于章很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区别。
2015年9月,韩秋云突然从黄村“失踪”了一个月左右,这是以前村民们从来没见过的情形。有些人同时发现,她开出的各种存单已经都取不出钱了。10月25日晚上,韩秋云突然又出现在了村子里,发现她的村民黄章永忙问“你去哪儿了?”韩秋云的丈夫潦草地回应了两句,“出事儿了。”
感觉情况不对的黄章永和几个村民第二天赶忙去河村乡反映问题,随后官方的调查,才让他们意识到“出事儿了”的含义——韩秋云从黄村、花庄、阴坡等村非法收集了180多户村民的存款,总额高达370多万元。(记者王学良、李钧德、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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