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
“我们学校之前从未出现过类似事件。”11月27日,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采访时,菏泽医专纪委书记吴晓露用“不是个小事”形容此事对该校的影响。
吴晓露介绍,学校党委高度重视,先后展开两阶段的调查。第一阶段是由教务处牵头,包括教务处、学生处和监察室相关人员组成的初期调查小组。
随着初期调查的展开,冒名顶替者王欣的信息逐渐浮出水面。
“我们目前能够确认的是,王红退学后,王欣通过知情人买到了王红的录取通知书,随后顶替王红上学直至毕业。”教务处处长蒋继国对记者说,据调查,假王红于2008年毕业后考取了护士资格证,辗转几家医院工作。
蒋继国称,调查组随即联系到王欣本人,王欣说自己从上学第一天起直至毕业,自始至终并不知道王红的身份证号,盗用身份证信息一事无从谈起。
蒋继国介绍,为谨慎起见,该校调查小组赶赴菏泽市卫计委进一步核实,未发现以王红本人身份证号办理的护士资格证,“而以王欣本人身份证号办理的护士资格证是否存在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蒋继国称,初步确认冒名顶替属实后,学校第一时间注销了假王红的毕业证,并做进一步调查。
在吴晓露看来,对此事的初期调查“已陷入僵局”。
与此同时,缓慢进展让王红心生焦虑。距离自己首次给学校教务处打电话举报已有一个月,其间,该校教务处、档案管理处相关老师与王红有过五六次电话、QQ沟通。但学校的调查结果迟迟未出,这让王红觉得“学校似乎有包庇、推脱之意”。
“一个是时间相隔久远,再一个是两个当事人王红、王欣都不在本地,调查取证较难,两人对同一件事情的证词存在较大出入和反复。”吴晓露说。
吴晓露称,王红记得当时自己所在的护理专业辅导员姓赵,经校方核实,当时的班级辅导员并不姓赵;王红记得当时老师退学费和给1500元时有团支书和两名同学在场,学校打电话给如今远在东北的该班团支书,对方记得王红此人,但对退学费的场景已无印象。
蒋继国也举例,王欣曾一度承认当时买通知书王红本人是知道的,对此王红坚决否认,并称自己从未见过王欣。
“我怎么可能把录取通知书随便卖给一个陌生人?”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电话采访时,王红愤怒反问。
而关于辅导员老师的姓氏,王红强调,当年自己仅入学3天,身边同学都称呼那位老师是赵老师,自己也跟着叫,并不排除当时大家都指认有误。
“一开始她(王欣)撒谎,说是她爸爸给你的钱。现在我们调查,她又说不是她爸爸给的,是老师给的。具体哪一个老师,她又不说。”11月25日,蒋继国曾在电话里这样告诉王红。
“这肯定不是一个老师的问题,牵扯到好几个老师,具体几个老师参与,扮演什么角色,我们一定要查清楚。”他还表示。
从11月24日起,菏泽医专启动第二阶段调查,以纪委为主。在吴晓露看来,“纪委正式介入意味着调查力度更大,震慑力更强”。
吴晓露介绍,接下来将再次约谈王红、王欣,以笔录签字的方式取证,并进行多方核实。
“我们将尽最大努力还原事实,维护正义,不袒护任何违纪违规甚至违法的人,同样不会姑息纵容参与此事及在此事中失察的教职员工。”吴晓露再三强调。
蹊跷
“按照教育部的要求,对于高校入学新生的身份,学校要进行复查,并汇总报送到省教育厅。毕业前也会进行毕业信息采集,再次核对毕业生的身份。”一位长期从事招生工作的高校教师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个辅导员能单独完成的。”
记者注意到,2005年3月教育部印发的《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明确要求,“新生入学后,学校在三个月内按照国家招生规定对其进行复查。复查合格者予以注册,取得学籍。复查不合格者,由学校区别情况,予以处理,直至取消入学资格。”
在2017年公布的最新版《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中,复查内容有了更详细的规定,包括:录取手续及程序等是否合乎国家招生规定;所获得的录取资格是否真实、合乎相关规定;本人及身份证明与录取通知、考生档案等是否一致;身心健康状况是否符合报考专业或者专业类别体检要求,能否保证在校正常学习、生活;艺术、体育等特殊类型录取学生的专业水平是否符合录取要求。
12月1日,菏泽医专调查组一行4人赶赴江苏王红的住处,对其进行面对面询问并制作了调查笔录。这也是事发以来,王红首次与校方工作人员面谈。
让王红辨别当年同学的环节时,校方提供了当年的学生档案中,王红惊讶地看到,入学后,王欣的档案信息已全部改为王欣本人的信息,包括身份证号、父母信息、家庭住址等,不过在姓名一栏仍是“王红”,曾用名为“王欣”。
对此,王红质疑学校有“内鬼”,“难道说一个人入学时的档案信息,入学后是可以全部换掉的吗?”
让王红感觉更为蹊跷的是,根据之前学信网查询信息,王欣的毕业证上身份证号还是王红本人的,由此让王红心生身份信息极有可能被冒用的恐惧。
办理毕业证是否需要本人身份证,吴晓露解释,从入学第一天起,该校学生身份信息即自动转入毕业证相关信息,王欣取得毕业证确实并不需要知道王红的身份证号。
王欣对此颇为疑惑:“如果说自动转入的话,那王欣在校期间所有的身份信息都应该是我的,那为什么在入学后把档案信息调成她的,而毕业证上的身份信息却还是我的?”
同样令人感到蹊跷的是,根据校方调查,王欣的护士资格证并不是根据王红本人身份证号取得的毕业证注册的。
“难道护士资格证不应和毕业证信息严格挂钩的么?这个地方又是如何偷梁换柱的呢?”王红同样质疑该资格证取得的合法性。
时隔12年,这些问题仍亟待厘清:王欣是如何得知王红的退学信息及身份信息的?谁在帮王欣全面造假?他们存在着怎样的交易内幕?
蒋继国介绍,初步查清该校两名教师牵涉其中,其中一人去世,另一人已退休。二人如何帮助王欣得到相关信息,并帮其顺利入学?截至12月6日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发稿时,该校的调查结果仍未公布。
“学校也是受害方,我们对入学学生的资格是严格审查的,个别人钻了空子,假王红也在欺骗学校。”蒋继国认为。
在王红看来,只需要王欣站出来出面对质,即可真相大白,“但学校一直没有向我透露王欣的任何信息”。
校方以涉及当事人隐私,需要征得王欣本人同意为由,拒绝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提供王欣的联系电话等信息。
对王红而言,她仍在等待一个迟到12年的致歉和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