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财经北京4月12日电 在4月4日举行的2023中国金融学会学术年会暨中国金融论坛年会上，摩根大通董事总经理、中国首席经济学家兼大中华区经济研究主管朱海斌参与全体大会二的讨论。

(相关资料图)

全文如下：

我理解，金融改革也是横向看区域、纵向看周期。一方面学习全球普遍比较认可的市场化的金融发展和监管框架，另外一方面从别的区域出现的金融问题、金融动荡中学习经验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关于这次美欧的金融市场动荡，我先谈几点个人的观察。

第一，市场普遍把硅谷银行跟瑞信银行相提并论，但是两者背后的逻辑和成因还是有非常大的不同。硅谷银行的爆雷跟美联储货币政策大松大紧的变化有很大关系，在美联储宽松政策的一两年，负债端存款翻了好几倍，但美联储快速加息后出现大量的存款外流。从资产端来讲，硅谷银行当时买了很多长期的美国国债，但是并没有做相应的利率风险的对冲，所以硅谷银行是典型的市场风险管理不足导致的问题。而瑞信银行在出事前的一段时间并没有新的坏消息，其经营问题在2021年就已经爆发了，这两年瑞信一直在重组和调整过程中。瑞信的事情更出乎意料，更多的是市场恐慌情绪下的驱动的结果。当其最大股东宣布不再提供新的注资以后，市场恐慌性的挤兑。无论硅谷银行还是瑞信，此次事件反应了金融市场还是有非常大的脆弱性，我们经常讲信心比黄金更重要，在金融市场上，这点体现得非常清楚。

第二，如果我们回顾一下，很多专家现在讲美联储过去一年加息过快导致了现在金融市场的问题。但是，半年之前的市场逻辑不是这样的。当时普遍逻辑是，家庭部门和企业部门并不存在以往金融危机前的资产负债表方面的问题，因此美国经济虽然下行，但是不至于陷入比较严重的衰退。另一个共识是，美联储加息对于股市是不利的，但是金融股可能会跑赢整个大势。背后的逻辑是，美联储加息过程中，贷款利率很快上行，但是存款利率基本不动，还是接近零利率。因此，银行股由于利差扩大会跑赢大势。从这点上讲，硅谷银行的爆雷是市场之前没有预期到的黑天鹅事件，也加大了对市场信心的冲击。

第三，无论是硅谷银行还是瑞信银行，出现的问题，很大程度都跟创新业务有很大的关系。硅谷银行是在科创风投方面一直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瑞信在2021年出事的Greensill事件中，投资的供应链金融一度也被市场所称赞。这些金融创新领域往往到爆雷之后才意识到很多最基本的风控问题。

那么，美欧的金融动荡对于我国金融业有什么影响？

首先，无论硅谷银行还是瑞信，对我国的经济和金融体系的影响并不大。一方面，我们的政策周期以及经济周期，都跟欧美处于非同步的状态，我们并没有在过去几年出现像欧美的货币政策的大起大落，过去几年一直是比较稳健的货币政策。另一方面，我国金融体系持有欧美债券比例来讲也是非常低的，所以直接影响非常小。

如果说从硅谷银行或者瑞信银行的事件里对我国下一步的金融体系改革有哪些教训和经验，我想谈三点体会，即三个方面的平衡。

第一个平衡，处理好金融发展创新和监管之间的平衡。硅谷银行和瑞信的问题业务均曾经是金融创新业务。更广泛的看，金融创新的发展初期通常对应相对比较宽松的监管环境，但一旦监管长期滞后，金融创新又往往会引发金融体系危机。这方面例子很多，比如2008年前的次贷和信贷衍生产品，比如中国的P2P和互联网金融。因此，怎么样处理好金融业务发展和金融监管之间的问题非常关键。理想的情况是建立科学的，比较稳定可预期的监管框架，但实际上要做到这点是非常非常难的，对监管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我国下一步的金融业的改革有几个方向，首先是加强直接融资对于创新经济的支持，最近股市IPO注册制改革是个很大的进步。但是，注册制改革如果没有其它对应的制度改革安排，比如事中、事后监管的加强，信息披露，以及股市退出机制，如果单单只有注册制改革，可能效果会适得其反。另外一个例子，未来几年跟双碳目标配合的绿色金融，预计会有非常快速的发展，从最近几年看，无论是产品还是服务的多样性都有很快的发展。但是，绿色金融也面临着诸多的问题，比如标准不统一，信息不对称，评级难度大，监管相对比较缺失。这些也都需要监管在一定时期之内做出安排。在市场发展初期，相对宽松的监管环境可能会利于创新业务的发展，但如果监管长期缺失，会导致非常大的问题。

第二个平衡，怎样处理好宏观审慎和微观审慎平衡的问题？宏观审慎是2008年之后在全球的金融监管改革，尤其是巴塞尔制度改革里，提出的一个新理念，之前周小川行长也是最先提出宏观审慎理念的首创者之一。宏观审慎最核心的两条，一条是逆周期，第二条就是对于系统性重要的金融机构的重点监管，就是通常所说的抓大放小。从这次美国的金融市场动荡来看，所谓的抓大放小也不能走得太过，对于中小银行也要坚持基本的风险管理和监管标准。从硅谷银行爆雷来讲，背后是非常初级的市场利率的风险对冲的问题，这个都没有管理好。就中国的实践而言，我们对中小银行早监管、早预防的制度安排是值得称道的，这点也是下一步要坚持的。

另外，从硅谷银行出问题以后，美联储非常迅速的反应和动作，包括问题银行存款的全额保险，以及以面值为抵押的紧急流动性的提供，从应对方式来讲，某种程度上已经偏离了我们之前讲的宏观审慎抓大放小的标准。这是出于对于市场信心的冲击，对美国中小银行整体的担心。中国也有类似的例子，比如包商银行，锦州银行事件中，无论从其市值大小和市场的关联度，这两家银行均算不上系统性重要银行，但是监管当局和市场的重视程度非常高。这一方面是考虑到中小银行整体规模占20%左右，要避免对中小银行群体信心的冲击，另一方面也是我们探索金融机构市场化退出机制的非常有益的探索。中小银行在未来几年，仍然是我们金融体系相对比较薄弱的环节，这方面我们仍然需要重点关注。

第三个平衡，处理好宏观政策和金融政策的平衡问题，在美国，这次毫无疑问，美联储的政策在调整中，大起大落，对金融动荡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从中国来讲，房地产政策的调整，在去年是导致我们经济下行压力非常重要的原因，房地产政策的调整有其合理性，但是从2021年开始的政策调整，后来扩大化之后，导致了相对比较稳健的民营开发商也陷入了经营困难。这点知道去年11月出台房地产16条之后才有明显的调整和改善。因此，无论是行业政策还是宏观政策，在执行上也要考虑对金融体系稳定的可能影响，不要因为宏观或者行业政策的片面考虑，在政策执行中反而提前触发了金融体系的不稳定性。

我的分享就到这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