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爆火的《人世间》中有一幕让我一时间不禁“破防”:在全家过年一起包饺子的时候,父亲周志刚说了一句“你还嫌弃人家,你哪有那资格呀”,儿子周秉义瞪了父亲一眼,父亲赶紧将未说的话咽了回去。后来,周志刚帮着周秉义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周秉义劝父亲不要收拾,也千万不要把他当外人——这一幕让我终于理解了自己的父亲。
年前,父亲去县城买了许多装修材料,说是要把老家堆放杂物的房子收拾出来贴上保温板,把原先的土炕拆除了放上床板,还买了松软的床垫把闲置多年的大火炉搬了出来。听说这个事情后,我赶紧打电话给父亲,不由分说地在电话中说道:“爸,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东西装修闲置的房子,我不是都已经给你们买房子了吗,有这些钱装修楼房不好吗?”父亲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着说:“买这点东西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楼上装修好也能搬过去用。”
电话断了,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怒气中无法自拔,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想必他又在“负隅顽抗”不愿搬家。否则一向节俭的父亲怎么会奔赴县城买这么多东西?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们搬去新买的楼房,这是又要前功尽弃了吗?
过年的时候回到家,父亲自豪地说:“你看这个屋子很暖和,我们提前三天就生好了炉子。你们睡不惯硬炕,现在有床了,你们可以睡得舒服一点。”母亲还在旁边帮腔:“不让他买偏要买,大冷天的自己一个人买回来,还得请人帮忙才装好。说这样你们可以多住几天。”看着一旁从缝隙中透出火光的大暖炉,它的暖仿佛一直蔓延到我的内心深处。即使这是在老屋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年,父亲也怕我们不舒服,这种“怕”让我一阵慌乱,惭愧不已。
去年暑假,我带着孩子回老家,本想着好好陪陪父母,也让孩子多多贴近大自然,预计在家住上半个月。暑假本想早上睡个懒觉,可是父母的作息都是早上5点起床、晚上9点睡觉。每晚他们鼾声四起时,我正沉浸式玩着手机;当我正在睡梦中遨游时,他们已经“闻鸡起舞”,甩门声、叫喊声、锅碗声声声入耳。两天后,忍无可忍的我怒气冲天地大声宣布:“我要回自己的家了,炕太硬、家太吵,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
父亲嗫嚅地说:“我们明天起来轻一点干活,你去里面屋的炕上睡,把家里的被子多铺上几床。爸明天再给你买一副耳塞,好不容易回来就多住几天吧。”看着父母怯怯地站在一起,眼神中带着犯了错误却得不到原谅的那种惧怕,我心里有些难过。后来,又勉强住了一周,不过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听见甩门声、叫喊声和锅碗声了。
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那时的“怕”。他怕女儿嫌弃她从小到大睡着而如今已经睡不惯的土炕,他怕女儿假期也睡不了懒觉,他怕女儿带着怒气离开这个破旧的家再也不愿多待几天……太多的“怕”促使他冒着严寒、欠着人情也要为女儿装修一个舒适的小窝,好让她在身边多待几天。这种“怕”让他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女儿已经不是常坐在父亲肩头的女儿,父亲也不再是那“登天的梯”了,甚至父女之间还隔着城乡之间的千山万水。
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怕”,我怕父亲从此把我当作了外人。
(作者单位系河北省张家口市第一中学)
《中国教师报》2022年04月13日第16版
作者:樊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