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喜欢竹子,从小就以竹为邻。
记得上小学时,可以把作家袁鹰的《井冈翠竹》背得滚瓜烂熟:“你看那毛竹做的扁担,多么坚韧,多么结实,再重的担子也挑得起……”老家与井冈山同属罗霄山脉,同样盛产竹子,只是房前屋后的竹子不一样。房前是小山竹和芦竹,屋后是高大健硕的毛竹。竹子无论大小一律有用,小山竹是做鱼篓和斗笠的好材料,而要做谷箩、晒垫、扁担,就非毛竹莫属了。别看芦竹长得矮小,但它浓密青翠的叶子是牛儿的最爱。一到冬天,青草枯黄了,把牛儿赶进前山的芦竹丛,它准能吃上半天。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小山竹和芦竹是野生的,可以随意砍伐,而毛竹则归集体所有。村民添置用具需要毛竹,得先向队长请示,同意后方能去砍,且要按根数交费。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溜进后山砍倒一根毛竹,想做成竹排下河捞鱼,被队长发现后每家罚款两角,我们就被家长“罚饿”——“饿上一顿才知道自己做错了”,这是村人的共识。
屋后的竹林混杂着百年古树,阴森森的,不仅蚊虫甚多,还常有眼镜蛇、土狗蜂之类出没。夏日进山险象环生,就是大人也很忌惮;可是一到冬天,后山就热闹了:有扒枯叶的,有拾干柴的,有挖冬笋的。我最爱看大人挖冬笋,听他们分析竹鞭的走向和竹笋的分布,自己“比着葫芦画瓢”,居然也能挖到一些。有一回,一棵长在山坎的毛竹被人挖倒,我就把它移栽到自家菜地。第一年长出了新叶,第二年竹鞭长了七八米,第三年竟然拱出十几只竹笋……五年后,菜地荒了,地垄上全长着密密匝匝的毛竹。一块菜地变成竹山,与房前的小山竹和屋后的毛竹遥相呼应,将我家那栋土坯房装点得如诗如画。每天开门见竹,连风都是绿色的。
大学毕业后,我在县城一所中学任教。有了工作,便下决心将全家从偏远的山村迁到县城附近。选择落脚地时,我看中了城东的江源村——村子坐北朝南,村东村南是农田,村西村北是竹林,自然环境与老家酷似。几年后,县城东扩,县政府搬迁到城东的新城区,离我家仅隔两三百米。一幢幢大楼拔地而起,昔日的小村子一下成了城市中心,有几次开发商想把竹山铲平,江源人如临大敌奋力阻止,直到上级领导干预,让开发商写下“保护生态环境,永不伤害竹林”的承诺才罢休。“竹林是有灵性的,有它在村子就能风调雨顺、平平安安。”村民如是说。
看来,爱竹、护竹者,大有人在。
几年后,我去另一所学校任职,为了方便上班在老城区买了楼房。起初很不适应,开门即见楼,钢筋水泥搭成的“森林”了无生气,让人几近窒息,时常怀念在老家、在江源居住时“与竹为邻、开门见竹”的日子。一日翻阅古诗,读到苏东坡“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的句子,心头不自在起来。我把这份烦恼晒上朋友圈,好友画家龙君老师不久便送来一幅竹林图,还题了“门对千竿竹,家藏万卷书”的对联。挂上厅堂,画中的竹林苍翠葱绿、栩栩如生,让我渴念竹子的心灵得到不少慰藉。
一日从楼下经过,邻居阴台上的绿色吸引了我的目光,一问方知那叫“富贵竹”。我灵机一动:何不将自家阴台清理出来,把竹子“请”回家呢?立即跑到花市,精心选定四种带竹名的植物:凤尾竹,叶片青翠,天生丽质;佛肚竹,短小的竹节状如佛肚,洒脱清秀;百合竹,株型优雅,气质非凡;文竹,茎叶纤秀,形态飘逸,虽非竹却具备竹的禅意和韵致。经过悉心养护,很快我家阴台也变得绿意盎然了。
“不种闲花,池亭畔,几竿修竹”,千百年来的诗人总是对竹情有独钟。刘禹锡赞竹之清高,“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黄庭坚赞竹之操守,“人有气寒心,乃有岁寒节”;郑板桥赞竹之繁盛,“新枝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我想,以竹为邻,让竹入诗入文入画,该是天下雅士的共同嗜好吧。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宜丰县教育体育局)
《中国教师报》2023年01月04日第16版
作者:唐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