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德一家的生活最近变得有些艰难。父亲穆罕默德准备再找一份兼职。为了减少电费开支，家里的三个孩子也被叮嘱要关灯。

这是2016年的沙特。对于曾饱受财政紧缩措施冲击的欧洲和美国而言，这样的故事或许并不陌生。但对于一向习惯于奢侈消费的沙特阿拉伯而言，这样勒 紧裤腰带的生活显然令人有些不安。石油美元为这个国家带来的财富，使人均收入自1980年代末以来增长了三倍。而如今，石油与能源补贴前所未有的削减，带 来了鲜少能见的紧张状况。

“许多事情都会改变，”30岁的哈萨德表示。他准备在利雅得一所大学担任工商管理老师，通过私人培训课程补贴一些收入，“但许多年轻人还没缓过来。他们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随着油价跌至每桶30美元左右，沙特这个超级保守的伊斯兰王国到处都是转变的迹象：创建了这个国家的王室考虑出售垄断的石油生产公司，而普通的家庭与公司也纷纷调整方向，开始适应新的经济。

年轻的复兴者

15-34岁之间的人群构成了沙特阿拉伯2100万人口的40％以上，他们身处在这场经济变革的最前沿。这些年轻人不再享有过去人们习以为常的免费医保，也将告别20美分一升的汽油和常规的加薪。

哪怕是作为沙特象征、坚守伊斯兰教义的宗教警察，也将面对新变化——政府可能不会再听之任之。上个月，官方咨询组织沙特协商会议 （ConsultatiVe Council）敦促该国美德推广与邪恶预防委员会（Commission for the Promotion of Virtue and Prevention of Vice）起草了一系列禁令，防止宗教警察滥用权力。沙特宗教警察可以逮捕车里发现的未婚情侣，或者情人节当天手拿鲜花的人们。

20年前，42岁的投资银行家克鲁德·阿尔杜克海尔（Khlood Aldukheil）走进办公室电梯时，每天都会被告知女性不能在楼里工作。克鲁德介绍，那时人们常常会挂了她的电话，因为他们以为自己拨错电话了。而现 在，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进入职场，上个月起，沙特女性还首次参加了地方选举。不过，女性依然被禁止驾车。

沙特的欢迎

英国咨询公司基石全球伙伴（Cornerstone GloBAl Associates）创始人加尼姆·努赛贝（Ghanem Nuseibeh）说，沙特阿拉伯的现代化和改变中，熟悉社交媒体的年轻一代预计拥有越来越多的发言权。

“沙特的年轻人不会满足于上一代人所满足的事，”加尼姆表示，“不论国家出于什么原因削减了他们的财务资源，他们都会希望通过其他方式弥补回来。”

从你踏上利雅得机场的那一刻起，你就会发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过去单调无光的候机大厅变得明亮宽敞，大厅电视里还放着卡通。迎接旅客的，是身着传 统白色长袍的年轻乘务人员，他们面带微笑地向你问候：“欢迎来到沙特阿拉伯”。年长的女性或带着孩子的母亲能够享受到舒适的椅子，而男性亲属则在护照检验 处有序地排队。

自拍

在利雅得市中心，用餐也不再像是坐牢——过去，餐厅为了确保女性用餐时不接触到男性，会在餐厅中摆放不少屏风，而现在这些都已经撤除了。

十年前，大多数餐馆门口会张贴告示，禁止女性在没有男伴的情况下进入餐馆。而女性如果不带头巾，更是令人难以想象。上个月记者抵达沙特时，发现年轻的阿拉伯女子摘下了头巾，摆弄着蜂蜜棕色的头发在拍自拍，而男服务员也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

阿拉伯女性出席公共场合穿着的阿拉伯长袍，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黑色，而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色彩图案、花边装饰和闪闪的面料。

“更加自由了，”今年23岁的莫纳（Mona）在人力资源部工作，她在餐厅和朋友们花了半个多小时在Snapchat上贴图，“我们的父母没有我们那么幸运。”

新生代

这些年轻人的父母经历的是让沙特阿拉伯整体繁荣起来的经济腾飞。

1990年第一次海湾战争期间，沙特阿拉伯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只有12000美元，到2014年这个数值已经飙升到了52000美元。哪怕在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末的低谷时期，由于石油生产的成本相对较低，人口又相对较少，沙特阿拉伯的财富增长速度甚至更快。

虽然不少沙特人都对这些变化喜闻乐见，但更顽固的人会要求施加限制。

你会看到这种冲突在餐馆中上演。两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妇女要求服务员遵守规则，禁止在公共场所播放音乐。服务员照做了，但两位女士一离开，埃及的情歌又充满了餐厅。

大卫·巴特（David Butter）是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的副研究员。他认为，沙特允许社会更加开放的另一面在于“社会中的保守力量会对此作何反应”。

“这显然是未来政治对抗的潜在领域。”

处决

从政治上来看，阿拉伯王国依然维持着镇压的模式。上周，著名人权活动家萨玛尔·巴达维（Samar Badawi）在吉达被短暂拘留。她的弟弟拉伊夫·巴达维（Raif Badawi）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理由是侮辱伊斯兰教。世界各地成百上千名作家都会阅读巴勒斯坦诗人阿什拉夫·法耶德（Ashraf Fayadh）的作品，但这位作家却因为判教的罪名被处以死刑。

今年1月2日，沙特阿拉伯执行了1980年来最大规模的死刑——47人被处死，其中包括什叶派传教士尼米尔·阿尔尼姆（Nimr al-Nimr）。在伊朗抗议者袭击了德黑兰大使馆后，对这位传教士的判决致使沙特王国与伊朗决裂。这背后，是18个月来油价下跌所带来的新经济现实。

沙特作为全球最大的石油开采者，本身就是油价崩溃的主因之一。沙特政府上个月宣布提高国内燃料、电力和用水的价格。在这场最近历史上最大的经济政策剧变中，沙特政府希望削减今年的开支，并逐步将一些国有企业私有化。

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出售

上上周《经济学人》发布的一篇专访中，沙特副王储穆罕默德表示，该国正在考虑出售石油巨头沙特阿美的全部或部分股份。他还表示，在引领沙特从石油依赖型经济中转型的过程中，创造就业非常重要，不排除会将沙特公民安置到曾经外国公民多劳少得的工作岗位上。

“在私营企业方面，我们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创造就业，”穆罕默德表示，“与此同时，我们现在有1000万个被非沙特公民占据的工作岗位，我随时可以做出选择。”

今年30出头的穆罕默德王子一直在约见商界领袖、部长级官员和年轻的沙特公民，以共同解决他所在的年龄群体将面临的问题。哈立德·阿尔库达尔（Khalid Alkhudair）今年32岁，他出席了其中一个会议，说自己感到很放心。

“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哈立德表示，他的业务包括一家为女性寻找工作的公司，“创造我们自己企业的时候到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卷起袖子大干一场。”

淡淡的色彩

马达威·阿尔伊萨（Madawi al-Issa）今年30岁，她认为凭借社交媒体，如今年轻一代的沙特人完全可以经营自己的生意。马达威自己的公司就能够体现社会与经济的变化：她在网上卖长袍，不过不是传统的全黑款式。

马达威说，她的目标是“改变阿拉伯长袍给人的无聊印象，把长袍变成一种令人想穿的服饰。”

哈萨德是一位大学讲师，他也对现状给予乐观的态度。但与此同时，他需要削减一些开支。第一个目标是将家里的电费削减几乎一半，至每月400里亚尔（约107美元）。孩子们也发现了这些变化，肯定会做出他们的贡献。

“我妻子说，他们快把她逼疯了，哪怕她在房间里，他们也要把灯关上，”哈萨德表示，“我很高兴这能管用。我希望孩子们能够更负责任地花钱。石油总有一天会用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