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柳书翠 年龄:62岁。 职业:家庭妇女 故乡所在地:河北石家庄
当女汉子一词开始流行起来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母亲,天下的女汉子都不如她,因为她是倔强、从不低头服输的钢铁女战士。
从农村出来的母亲,坚信知识改变命运,让儿女一定要读大学、研究生,一定要去北上广发展。
她会用微信、QQ,会网购,也懂我最近接触的风投、创业,也能插话到我和哥哥聊的炒股话题里,甚至最近正在学习使用打车软件。
在经历了两次人生大的变故后,她坚持不退休,和父亲努力操持着加工动物饲料的小工厂,为自己赚取养老钱以及后续的用药花费。
但坚强的母亲也不断遭遇着难题,比如小工厂的客源一直在萎缩,新的一年来了,效益依然不好怎么办?
新京报记者 郭永芳
往年过完初五,父亲和母亲操持的小工厂备货基本会用完,紧接着初七会准时开工。
但今年,一大半备货还在。
物流、配送以及机器设备的落后,小工厂的效益早就大不如前。但夹在对未来的担忧中,母亲和父亲坚决不关掉工厂,他们没有退休金、社保、医保,哪怕赚一点点钱也是填补了每年的用药花费。
这个小工厂,已经历了两次关停又重开的命运。
父母的第一桶金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和母亲把农村的土地承包出去,做起了养殖业的小生意。赚来第一桶金以后,他们把产业升级,开起小作坊,做动物饲料加工。
在父母的辛劳操持下,小作坊慢慢发展成了初具规模的小工厂。
这时候,父亲却突然得了一场重病。
因常年在外找客户,吃饭不规律,再加上喜欢喝酒,父亲的肝脏出了问题。
医院给出的诊断是,肝脏已有硬化的趋势。
突如其来的病情,让母亲一下子蒙住了。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带着全家做了体检,确定家里其他人没事后,母亲决定关掉工厂,把所有精力投给父亲治病。
她陪着父亲把省内省外最好的医院找遍了。
其实哪怕是现在,肝病的治疗方案在全国大小医院依然是,只能控制病毒蔓延,无法完全康复。
母亲没有认输。
她每天搜索着电视上的专科医院广告、收听各种治疗肝病的广播、翻看报纸上一切能挖掘到的信息。
那时是1999年,我上小学五年级,记忆里我跟着母亲去过无数的医院、数不清的巷子里的奇怪诊所。
印象最深的是,家里的砂锅经常是一整打的往回买。因为常年需要熬制中药,砂锅坏掉的频率太快了。
不知道哪一服药起了疗效,六年的时间,父亲的病被奇迹般治愈了,甚至根本不需要服药控制病毒。
父亲病好以后,他们赶紧把工厂重新开张了。母亲感叹,“没钱不行啊,病一次,大半辈子积蓄没了。”
2011年,工厂的效益越来越不好。已经57岁的父母,努力跟着新政策跑。
河北石家庄周边的区县是养牛集中地,当时养牛业开始实施牧场化管理。父亲和母亲一家家去联系当地的牧场主,利用小工厂的价格优势,抓住了一些未完全改制成牧场模式的养殖客户。他们甚至投入资金更新了生产机器,去适应牧场化管理的喂养方式。
但因没有足够的资金更换成完全机械化的大型设备,父亲和母亲前往山东一家大型颗粒机器生产地,定制了一台相对便宜的小型设备。
“女汉子”创造了奇迹
有时候命运常常一次次地开玩笑。
父母的小工厂还没来得及使用新设备投入生产,母亲病了。
2012年上半年,当时我读研究生二年级;母亲盼着的孙子也即将出生,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一天,母亲跟我打电话半开玩笑地说,“我最近可不爱吃饭了,一个月瘦了10斤,这下省得减肥了。”
粗心的我竟然没有发现不对劲。
父亲不放心,带着母亲去医院做了检查。
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爆发性肝脏衰竭,保守治疗的治愈率不到百分之三,最坏的打算是做肝脏移植,但医院不保证母亲的病况能等来匹配的肝源。
就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我在地上蹲了半个小时,嗓子瞬间肿到发不出声来。
母亲刚刚学会了网购,给自己即将出生的孙子买了很多玩具、衣服;刚刚学会了使用QQ发状态,不厌其烦地去我的空间一遍遍查看动向;甚至刚刚打趣地告诉我,“等你上午毕业,下午我就和你爸把厂子关了开始养老”。
这次,父亲关掉了小工厂,全力为母亲医病。
母亲不想给我们带来负担,不想搭上所有的积蓄去赌一场未知的结果。
她甚至开始向所有来看她的亲属交代后事,“记得照应这个没毕业的小女儿。”
我也是在那时体验了生命里最无力和卑微的一段时光。那种无力是无论你怎样努力,结果似乎都不受控制。
我和哥哥每天躲在医院的不同角落哭,哭完我们把化验结果用签字笔改掉,再重新复印,然后拿给父亲和母亲“快看,化验指标每天都在好转呢”。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但她依然积极地配合医生的一切治疗,几十厘米长的针头扎到骨髓一声不吭,甚至在床上不能动的那几天她还会努力地逼着自己喝粥增强体质。
老天眷顾一切正能量的人。
在数次血浆置换的保守治疗下,母亲完完全全康复了,后续仅需要定期复查和服用抗病毒的药来保持,连她的主治医生都觉得这是个奇迹。
病好以后,母亲拒绝了去儿女所在的城市(哥哥在广州我在北京)生活的建议,再次把小工厂开起来。
拒绝退休
这次过年回家,哥哥又提了接父母去广州生活的想法,母亲再次坚决拒绝了。
她拒绝的理由是,已经习惯了生活了60多年的家乡。
但其实我和哥哥都明白,母亲经常提到“某某叔叔阿姨有医保、退休金,看病基本不花钱”。她觉得每年的复查和用药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家里小工厂的利润至少可以覆盖一部分。她也讲过无数个农村老家这样的案例,“因为老人一场大病,整个家庭垮掉了。”
母亲和父亲是农村户籍,享受的是新农合报销。2012年母亲住院的时候,新农合基础上叠加了新农合大病医保。政策称,新农合三级医院报销范围50%,大病可以二次报销。
实际上,母亲多数用药均不在报销范畴,比如把她救回来的主要药物:人血白蛋白、血浆等。这笔费用,父亲、哥哥我们当初瞒着她,谎称报销了一半多。出院后,她自己查了报销范畴,知道了一切。
今年正月,眼看着工厂的一大半货没有客户来订,母亲和父亲纠结着要不要换一台新的饲料加工设备,这样至少可能挽留一部分逐渐流走的客户。
但他们又担心,万一加大投入后效益依然不好怎么办?
我和哥哥没有再强迫母亲和父亲退休。
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有我们努力工作赚钱,让她觉得这笔开销对于我们来讲微不足道的时候,她才会甘愿和我们住在一起。
同题问答
1 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
我不老,这个我也能学会。
2 用一个词总结母亲的2015:
满满正能量。照顾好自己的同时,把父亲照顾得妥妥当当,感染着身边的老伙伴、小伙伴。
3 2016年母亲的愿望:
儿女赚钱多少无所谓,希望他们健康、顺心、每天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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