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带。

广州市场“保姆荒”已非一日。广州日报记者莫伟浓摄

对工资要求不高看上去很老实 东窗事发后异常淡定：“报警？报就报啊！”

为早日拿到工钱，女保姆何天带毒杀70岁雇主，还供称自己以类似方式在1年半内作案10宗！事件令人震惊，何天带亦被称为“蛇蝎毒保姆”、“恶魔”。昨日，广州日报记者独家采访了受害雇主一家，还原了蛇蝎毒保姆作案的全过程。原来，何天带当初积极主动到雇主家里做保姆，对工资要求不高，踏实干活，开始给人老实的印象。在事件即将被揭发时，她表现异常淡定，冷言：“报警？报就报啊！”

统筹：广州日报记者林霞虹 采写：广州日报记者陆建銮、林霞虹、林静、谭秋明、张丹羊、方晴、罗桦琳

蛇蝎毒保姆

疑杀八雇主

追踪

何天带2003年起就开始当保姆，分别在佛山、广州等地不断变换雇主。她自述在2013年6月~2014年12月期间，利用做保姆的便利犯下10单故意杀人案，其中2单未遂、8单造成被害人死亡。这10单案中，9单的家属并没有发现问题，何天带的恶行被掩盖了过去，真正揭开她蛇蝎面目的，就是2014年12月在南沙区大岗杀害70岁雇主老太何某一案。

“蛇蝎保姆”何天带毒杀雇主，震惊社会。这个保姆究竟是怎样作案的？雇主一家为何没有发觉呢？昨日，记者独家采访雇主一家，力图还原事件的真相。

初次见面，表现贴心

“我大声提出要求，看谁愿意来谈。‘唰’地一下，何天带就站了起来，迅速走到我旁边，表示她愿意。她还主动提出，如果到时老太要住院，她一样会照顾。”

在接受广州日报记者独家采访时，何老太的大媳妇梁女士表示，自己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日请何天带回家的情景：“何老太刚刚因为骨质疏松出院，行动稍有不便，我们家人就商量想给她找个保姆，主要照顾她晚上睡觉，扶她上上厕所什么的，其他就是收拾收拾就好了。”

梁女士到番禺市桥西丽路一家店面不大的家政公司去找保姆。“一进门，里面有10多个保姆，我就大声提出要求，看谁愿意来谈。‘唰’地一下，何天带就站了起来，迅速走到我旁边表示她愿意。” 两人坐下来讨论了工资待遇和照顾问题，梁女士提出2500元，何天带提出2800元，梁女士还价到2600元，何天带就答应了。“她还主动提出，如果到时候老太要住院，她一样会照顾，不会走，只要适当加一点工资就可以了。”

梁女士当时就认为，这个保姆很贴心，不仅积极应征，还很会体谅雇主的难处，因为有的保姆一听到老人住院就立即走人了。梁女士通过闲聊了解到，何天带做过很多年保姆，还在广州的三甲医院做过护工，是十分有经验的，就更加放心了。她当场向家政公司查证了何天带的身份证后就完成了签约，即时带着何天带回家。

初始印象“朴素踏实”

当何天带提出“如果不足一个月，老人归西，也要给一个月工资”时，老人的二媳妇非常不高兴，但听说行规就是如此，只得作罢。

何老太有4个子女，平时是跟二儿子住在南沙大岗一栋3层别墅里。梁女士将何天带领到别墅，让何老太及其子女过目。

何老太一家人发现，何天带穿着朴素，言语不多，所带的3袋行李竟然是用饲料袋、蛇皮袋装着的，十分简陋。“初始印象觉得她应该是农村出来的，可能家里比较穷，应该比较朴素、踏实。”这是何老太一家人对何天带的第一印象。

但是，何天带当日就提出，如果不足一个月，老人归西了，雇主也要给足一个月的工资，“哪怕做了一个小时，也要算足一个月工资。” 何老太的二媳妇当场就非常不高兴，觉得何天带“怎么这样说话的”。但是，他们随后听说保姆市场行规就是如此，也就没多作争吵，还是让何天带住下来照顾何老太。

家人平时有相互照应

何老太与何天带住一楼，睡在一个房间里，何老太二儿子一家住在二三楼。

何老太平时身体健壮，每顿吃两大碗饭，经常自己走到镇上去买菜，与镇上的人都很熟悉。这次入院属第一次，除了骨质疏松外，没有别的毛病。家人其实并不需要保姆多大的照顾。“白天我们亲戚很多人都在，只要保姆晚上守护着老太，陪她上上厕所就够了。”

何老太与何天带就住在一楼，睡在一个房间里，何老太二儿子一家住在二三楼，相互能够照应得到。家人观察发现，几天来，何天带也安分守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丝毫异常，也没有怨言。

第4天老人突然去世

雇主发现财物失踪。何天带则立即提出结算工资离开。雇主拿出手机要报警，何天带冷言：“报就报啊！”

何天带在进屋第4天一大早，就跟何老太的二儿子说，“你母亲走了。”当时全家十分惊愕，何老太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走了？家人连忙赶到，就在何老太的遗体上，发现她一直戴着的耳环不见了，再一翻找，几本存折、戒指等财物也不见了。

“这些东西都在何老太的房间里的，突然不见了，我们肯定怀疑保姆偷了。”梁女士称，家人觉得有些生气，怀疑她偷了钱，而且她立即就提出要结算工资离开，“我把她拉到一边去，跟她说，工资肯定会给你，但我们这里东西不见了，肯定要搞清楚的，如果是你做的，就交出来吧，我们不会难为你，工资也照样给你。”

梁女士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第一时间还是想着搞好何老太的身后事，并非想跟保姆计较，哪怕觉得她可能偷了钱，也没想过报警，想快点了断就算了。但对于一切的质疑，何天带一概不认，后来何老太二媳妇生气，开始骂她，她依旧神色如常，躲在角落任人骂。

“她就是不认，也不肯给我们搜她的行李，怎么骂她也不理，一直很淡定地看着我们。”由于担心存折里的钱被取走了，梁女士到银行查账，银行告知这样的情况必须要报警才可以查，梁女士回到家商量后就只好选择报警。当梁女士拿出手机报警时，何天带冷冷地来了一句：“报警？报就报啊！”

凶器就在行李中

何天带的饲料袋根本不是衣服等行李，而是装了很多针筒、针头、绳子和疑似有毒物品。

没想到的是，这报警一查，查出来的事，把何老太全家都惊到了。“法医到场检查后，当时就已经觉得有可疑，因为何老太不是正常死亡，死的时候裤子又是半脱着的。” 梁女士说，警察打开何天带那个破旧的饲料袋，发现里面根本不是衣服等行李，而是装了很多针筒、针头、绳子和疑似有毒物品。“我们当场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警察还问我们，她是不是吸毒的。我们真的毫不知情。”

3天后，警察回来重组现场，并且透露，何天带已经供认了。她使用肉汤投毒、针筒注射毒物、拿绳子勒脖等方法杀害何老太。梁女士说：“直到那一刻，我们才明确真相，简直不可思议。”

“原来她还犯有多宗案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恶魔都不足以形容她！” 何老太的大儿子黄先生称，自出事后到现在，他们一家也无法接受这个事情，“以为她老实，结果是蛇蝎心肠。我们家也没怎么亏待她啊，怎么就这样做得出手？” 黄先生说，出事后，何天带对他们没有表达过丝毫歉意，“她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觉得好像没多大事似的。”

性格或极大扭曲

由于何天带及其家属都没有聘请律师，按照法律规定，广州中院通知法律援助处为其指派了法援律师。昨日，记者联系上为何天带进行辩护的高律师。

高律师说，他接手案件后，曾到看守所会见过何天带一次。“大约2小时，但在开始的一个小时里，她对我都比较抵触。”不过随着交谈的深入，何天带对高律师讲了她作案的动机。但前天开庭时，何天带又不愿意当庭再讲这部分内容了。高律师说，根据法律规定，何天带在法庭上不愿意说，他就不能对外透露和当事人会谈的内容。

尽管不能透露具体会谈的详情，但高律师透露了一些何天带的身世情况。据高律师说，今年45岁的何天带是韶关乐昌人，她自称跟人结了婚，没有领证。“她说自己生了一个女儿，现在在广州市白云区读护校，但根据她给我的电话，我联系不到人。”

高律师说，何天带还称自己有一个妹妹。“按她的年纪推算，父母应该也还健在，可她闹了这么大动静，却联系不上亲人，也死活不肯让亲人知道。”高律师说，“我觉得她不愿意回忆过去，应该是有过悲惨的经历，受过极强的刺激，性格发生了极大扭曲。”为了佐证这一点，高律师举了一个细节——何天带拿了被害雇主的存折后没有去取钱，却将它撕了，还说自己拿不到，也不想别人拿到。“这种举动，你说她完全是为了谋财，也解释不通。”

为何只起诉1单案

庭审时检方披露，何天带被捕后，曾多次稳定供述自己还犯下了另外9宗案件。据悉，在起诉意见书中，10宗案件都在其中，但正式起诉后，就只有何老太这1宗案件了。既然何天带一直稳定供述，为什么检察机关没有对这9宗案件进行起诉？

公诉人庭审时曾解释，这有各种原因，比如被害人家属没有及时发现可疑情况、死者尸体已被处理等，导致无法进行死因鉴定，从而缺乏关键证据。

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能轻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的，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没有被告人供述，证据充分确实的，可以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

实际上，何老太这单案最终能揭开何天带蛇蝎毒保姆的面目，也是有一定的偶然性。因为受害者家属最初一直没想过报警，要不是何天带看中了别墅内何老太的诸多财物，伸下贼手，相信家属不一定会较真去报警调查。前面她自述的9单案件，无一例外，受害者家属均无报警，也就是没有怀疑过何天带，直到何老太一案揭发，警察上门，他们才知道。

法院分析保姆犯罪四大因素

身份难核 管理混乱

素质参差 供不应求

2014年年底，白云区法院向广州市家政协会出具了一份司法建议书，其中显示，在2013年至2014年，白云区法院受理了利用保姆身份进行盗窃的案件有3件、绑架的2件、制毒的2件、贩毒的2件、赌博的1件。

记者注意到，实施犯罪的保姆大多受雇时间较短，最短进家不到一天便作案，而且多使用假身份证。

白云区法院分析，利用保姆身份犯罪的关键因素主要有4个方面：首先是家政公司门槛低，家政公司审查保姆的身份最普遍的做法就是查验身份证相片与本人相貌是否一致，身份证是否过期等，基本上都没有核实或了解过保姆的身份及其工作经历等，有的保姆从未有过相关工作经验，甚至有人存在“借保姆之名实施违法犯罪行为”的主观动机。

第二是缺乏行业标准，行业管理混乱，大多数家政公司只牵线不培训。公司、保姆、雇主之间的三方合同对保姆的管理、培训没有任何说明。

第三是保姆素质参差不齐，绝大多数保姆来自农村，家中经济条件较差，文化素质偏低，法制观念淡薄；而雇主家庭条件一般优越，保姆容易在工作中产生心理落差，继而犯罪。

第四是保姆市场供不应求，长期存在“保姆荒”。广州年轻人工作节奏快，老人或小孩需要照顾的情况突出，对保姆的需要已经是一种刚性需求。有些雇主没有通过正规的家政公司聘请保姆，有的雇主为了图方便，通过亲戚朋友帮忙物色，所找的保姆通常未经过正规资质培训。

保姆荒 雇主不得不“将就”

记者走访发现，在广州市荔湾区逢源路上，有不少保姆直接在路边拉生意，她们不属于任何一家家政公司，拿不出任何健康证明和培训证明。

逢源路一家家政服务公司拥有自己的营业执照，不过该中介公司没有审核保姆身份的读卡器，公司负责人将保姆的身份证、籍贯、联系方式等信息登记在一个蓝皮的大本子上。

记者以“家中有80岁有病老人”为由要求聘请保姆，负责人叫来了一位广东清远的阿姨。这位阿姨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却没有健康证。

然而，尽管保姆市场存在混乱情况，但供求不平衡导致很多雇主无法选择，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要“将就”，这是目前广州保姆市场的一大困境。在保姆难求的情况下，中介公司经常会对雇主讲：“还想挑其他？有人肯做就算好了。”雇主在迫切找人照顾家中老小的情况下，即使觉得保姆不好，也只能暂时接受。

广州市家政协会统计显示，在家政服务行业中，照顾老人的保姆比例大约占40%。有专家分析，一线城市保姆供需缺口普遍在10万~20万人之间，春节前后一个月更会遭遇30%~50%的从业人员缺口，其中需求集中在育儿嫂、住家保姆和老人护理上，尤其是居家养老缺口高达70%~80%。

有家政公司服务人员告诉记者，许多雇主都希望找一个在广州安了家的阿姨，认为她们携款潜逃或伤害雇主的几率很小，但这样的本地阿姨本身也有家庭要照顾，一般只肯做钟点工。

未联网 公司不知保姆案底

广州家庭服务业协会秘书长莫小英坦言，目前保姆市场上出现的最大问题还是保姆的身份审核问题，家政协会下属的家政公司都有读卡器，可以读出保姆身份证的真假，但却读不出保姆是否有过案底。

“我们曾呼吁过，希望家政公司能够和公安部门联网，审核保姆的身份，但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得到重视。”

“在我们接触到的投诉中，有95%的投诉来自没有资质的黑家政中介公司。”莫小英说，黑家政中介存在的问题就是没有相关的营业执照、没有对保姆进行严格的审核，一个人、一张桌、一部电话、一张纸就能开一家家政中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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