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资金频频举牌。短短5个月之内，相继有安邦、前海、国华等近10家险企参与举牌近30家上市公司。对此，有分析人士指出，在连续的降息降准后，货币供应比较宽松，可以投资的高回报资产非常难找，迫使保险机构拓展新的投资标的和投资渠道。险资在二级市场举牌有好的一面，即可以快速发现价值并体现出来，但一旦举牌，也面临之后减持所受到的种种约束。

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宝能”）与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万科”）之间的控制权争夺战，随着安邦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安邦”）12月23日深夜的“站台”，正变得越来越毫无悬念。当晚，万科和安邦双双发表声明，一个尊重对万科的投资，另一个表达了对万科的敬意和对这家企业的看好。

这意味着除非突然出现大的逆转，宝能系想要掌控万科董事会、甚至触发30%要约收购条件的希望，将可能会破灭。安邦，而不是央企华润或其他中小股东，果然如一些人预料的那样，成为了胜负的关键。

不过，假如关注过2013年和2014年A股另一家上市房地产公司金地集团的股权争夺战，业界可能不会这么吃惊。最初，在生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生命人寿”）与金地集团职业经理人团队争斗得“你死我活”之际，也是安邦出面“举牌”，主动与生命人寿展开争夺，虽然最终不分胜负，但两家保险公司双双进入董事会，真正成为了“门口的野蛮人”，而金地集团的职业经理人团队，也恰如其分地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维系公司大方向的运营。

不仅仅是涉足这两家房地产公司的股权争夺战，至少在A股市场，保险公司正成为近期市场的焦点，频繁“举牌”各大上市公司，涉及地产、银行、能源、商贸、医药等多个领域。

所谓“举牌”，按《证券法》规定，投资者持有一家上市公司已发行股份的5%时，应在该事实发生之日起3日内，向中国证监会、证券交易所作出书面报告，通知该上市公司并予以公告，且履行有关法律规定的义务。

据同花顺的统计，6月11日至12月11日，共有26家公司发布公告宣布被险资“举牌”，包括安邦保险、前海人寿（宝能系旗下保险公司）、阳光人寿、富德生命人寿、国华人寿、上海人寿、君康人寿、百年人寿等。其中，部分保险公司连续举牌多家上市公司。

频繁的“举牌”行动，同样引来监管部门的注意。12月24日，新华社报道称，中国保监会要求保险公司举牌上市公司股票，应当及时发布信息公告，披露资金来源、投资比例、管理方式等信息。

“根据保监会发布的《保险公司资金运用信息披露准则第3号：举牌上市公司股票》（下称“3号准则”），保险公司举牌上市公司股票，应当于上市公司公告之日起２个工作日内，在保险公司网站、中国保险行业协会网站，以及中国保监会指定媒体发布信息披露公告。”新华社强调。

但近期保险公司频繁“举牌”上市公司，还是让业界产生疑问：保险公司的目的究竟何在？又会对上市公司乃至A股市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频繁举牌

有消息称，保险公司频频举牌的现象始于今年6月。但不能遗忘的是，早在去年民生银行的董事会席位纷争中，“老熟人”安邦就曾出面，一度让事情变得更加热闹。更早在2013年，金地集团成为被“门口的野蛮人”扫货的代表，并成全了生命人寿和安邦的董事会席位。

“的确，这种现象以前就存在，且有意无意，会成为一些游资或上市公司本身的一个炒作话题。”一位有着10年经验的券商策略分析师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但今年显得比较频繁，而且时间点比较微妙，即在5月底6月初发生Ａ股‘股灾’之后。”

“比如说万科A，就是在6月和7月间被前海人寿频繁举牌，一度超越了央企华润第一大股东的地位。后来，华润追加投资了一部分，才又在当时重新夺回了第一大股东的位置。”上述分析师举例称。

除了前海人寿和安邦，其他保险公司在中国资本市场也异常活跃。比如，截至9月30日，君康人寿就持有东华科技、中视传媒和三特索道三家公司的股份，且比例超过5%，达到了举牌线。

另外，据媒体统计，“新华人寿出现在海格通信、华闻传媒前十大流通股股东名单中，中国人寿现身于华微电子、长青股份前十大流通股股东名单中，高鸿股份前十大流通股股东中还包括泰康人寿。”

进入12月，保险公司依旧“疯狂”。除了频繁举牌的前海人寿，12月1日晚，中青旅、京投银泰及承德露露三家上市公司先后发布公告称，于近日获阳光保险集团旗下阳光人寿、阳光财险增持并触及举牌线。京投银泰披露的信息显示，阳光人寿当天增持该公司19.99万股，占总股本0.03%，增持后，阳光人寿与阳光财险合计持有京投银泰总股本的5.01%，构成举牌。

安邦在布局万科A之余，还公告举牌了欧亚集团、大商股份，并将增持股份至10%。

据券商统计，下半年以来，前海人寿、安邦保险、富德生命人寿等10家保险公司参与二级市场扫货，合计动用资金超过千亿元，共对30余个股进行布局。

有何目的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上市公司被保险公司举牌？

对此，国泰君安称，在经济下滑和利率下降周期中，决定保险公司盈利能力的核心因素从负债端逐步过渡到投资端，特别是在养老险和健康险短期难有显著改善、各类险种预定利率全部放开，以及投资端限制逐步放松的背景下，“各家保险公司在投资端如何应对利率下行，将成为影响未来竞争力的重要因素”。

国泰君安总结称，参与举牌的主要为中小保险公司，特点是在负债端主要依靠扩大万能险规模在业务上进行突围，万能险结算利率普遍在5%以上，负债端成本较高，投资端压力较大。同时，在被举牌的上市公司中，房地产公司占比31.25%，其次为银行，且持股比例比较分散，被举牌的公司多数符合保监会鼓励险资增持蓝筹股的标准。

在国泰君安看来，中小保险公司举牌上市公司“具有内在动力”。

“举牌至重大影响计入长期股权投资，权益法核算避免股价波动影响，且这些公司的净资产收益率（ROE）普遍超过10%，权益法核算能提高保险公司的投资收益率。在‘偿二代’下，长期股权投资资本占用较低，对于改进中小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有正面影响。”该券商分析称，部分被举牌上市公司具备高股息率，资产配置荒下提高保险公司投资收益率，保险公司举牌业绩优质上市公司至重大影响，不排除后续提高上市公司现金分红比例的可能性。

“同时，部分保险公司也举牌了一些市值较小、盈利能力较差的上市公司。”国泰君安称，“举牌这类上市公司的主要目的是看中这类公司的壳资源，未来可能借助保险公司的优势资源，存在一定资本运作的可能。”

国金证券也总结说，发展模式不同决定经营方式不同，频繁举牌的多为民营保险公司，传统国企保险公司在投资上仍以稳健为主，“民营保险公司在权益资产配置上更为激进，通过权益投资驱动负债发展，以获取更多利差收益以及业务规模”。

国金证券称，传统保险公司以销售保障型和分红型产品为主，民营保险公司保费增长主要来自万能险。“今年1月-10月，国寿、新华和太保，其保户投资款新增交费（主要为万能险）占原保险保费收入（主要为传统险和分红险）比例为4.9%、2.3%、6.2%，富德生命人寿、华夏人寿、前海人寿占比则达到107.8%、2938.6%、352.9%”。

值得注意的是，近日一篇有关“险企借助万能险洗钱”的文章更是将万能险推到了风口浪尖，引起了多方争议。甚至在王石12月17日晚的公开信中，还就“万能险”说事，以此为宝能扣上一个“大帽子”。

但一位保险公司人士对媒体说，万能险是受到严格监管的保险产品，不应该被妖魔化。“万能险有保底收益，相比其他理财产品有一定保障功能，在当前消费者风险意识不高、对理财需求旺盛的条件下，有它存在的市场根基”。

收益不菲

“归根到底，还是出于财务动机。”上述券商策略分析师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就拿今年保险公司频繁‘举牌’的时间点看，6月股市低迷时进入，到目前为止，有些公司赚取的收益可能超过100%。以万科A为例，前海人寿去年的布局，加上今年早些时候的布局，再加上12月的举牌，综合粗略计算，宝能系可能就有50%左右的浮盈。”

“在此情况下，即便不能成为董事会成员，也取得了资金上的收益。”该分析师坦言，“同样的道理，其他保险公司在资产布局上，现在看来也都很有前瞻性。”

正如机构分析的那样，民营保险公司通过万能险实现规模飞跃，随着万能险保费增长，结算利率也不断提升，负债端成本不断提高，需要投资端进行更为积极地配置，“前海人寿、珠江人寿、国华人寿2015年万能险结算利率在6%-7%，生命人寿则高于7%，已远高于2013年行业平均水平4%”。

国金证券还认为，根据会计准则，保险公司持有上市公司股份比例超过20%后，将计入长期股权投资，采用权益法计账，可避免二级市场波动对于公司资产和损益的影响，“上市公司净利润和分红计入公司当期投资收益，将提升保险公司投资收益率”。同时，增持地产、银行等上市公司，将提升其与保险业务协同性，促进保险业务发展。

对此，有媒体分析，现在保险机构都有一个“大金融”梦，很多保险公司都想有一家银行，以后可能会有很多的银行成为险资的目标，瞄准的可能都是大股东所占股份并不是特别大的公司，且保险和地产的结合还可能会有养老地产等方面的考虑。

事实上，分两面看，“举牌”有可能对上市公司本身也是好事。

“这样做实际上对上市公司也是正面的，基于市场价格，发掘未来市场价值，这对于股东来说也是好事。当然，控股股东变更，管理团队改变，通常会遭到上市公司管理层的抵触，这很正常，收购或兼并肯定会涉及到管理层的利益。”麦吉尔大学金融学兼职教授刘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公司股权结构发生变化，也有可能因此改善公司治理方式，提升公司价值。美国大部分上市公司，都非常公众化，股权非常分散，董事会很少有所谓“控股”股东或大股东派出的股东董事，往往90%以上都是独立董事，这样对保护中小投资者利益有非常好的作用。

示警险资

分析人士认为，可以预计的是，按目前趋势，险资在A股市场的前进步伐不会减速。

国金证券称，随着投资渠道放开和政策支持指引，险资投资能力不断增强，资产配置也更趋灵活，未来对于优质上市公司仍有继续增持可能，同时也将提升险资收益，“对于以优质地产和银行为代表的高股息低估值蓝筹股，及现金流稳定、盈利能力强的周期股，如商贸、交运等行业，均是险资投资的优选标的”。

“未来，地产股仍将是保险资本‘举牌’的重要对象。”有20多年炒股经验的包先生对《国际金融报》记者直言，“大型地产公司普遍属于蓝筹股，估值相对于创业板还比较低，这既符合战略投资的定位，也符合稳定收益的预期。更重要的是，也许哪一天谋求了董事会席位，将会让公司的保险业务和地产业务结合得更紧密，获得更多额外收益。”

不过，也有媒体认为，为业内人士所熟知的是，保险业的特点是负债经营，因此追求的是资产与负债相匹配，“财务报表上的数据或呈现出‘长期股权投资金额’类资产规模要远大于定期存款等其他资产分类”。

“用短期滚动的理财产品去对接长期资产，这是典型的‘短钱长配’错配。”媒体称，“虽然整个寿险业都存在错配的问题，但传统寿险公司更多是‘长钱短配’错配下引发的收益不及预期困扰，而‘短钱长配’错配更易引发现金流可持续的隐忧。”

刘锋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说：“保险公司可以这么任性吗？在这么短的时间动用这么大的资金量，而其中的大部分是通过各种方式募集来的公共资金。这样一种操作形式会对市场产生系统风险，大面积的投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操纵，并为此承担更大风险。”

“而且不光是投资者的钱，还进一步把已购置的股权和自己的股权进行质押并贷款，放大杠杆，很可能形成新一轮的资产泡沫。如果更多的保险公司都这么做，会进一步引发更大系统风险。”刘锋称。

他还认为：“‘门口的野蛮人’来了是好事，只是动用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能不能以这种形式来操作？操作完了之后怎么管理？股权到底属于谁？保险资金、信托产品、资管计划等形成的股权能否成为保险公司大股东的一致行动人？这些问题是监管当局不应回避的，必须向市场各方有所交代。”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近期的宝万之争，经济学家刘姝威言辞激烈地称，资本是为实业服务的，“中国刚刚经历高杠杆配资对资本市场的巨大破坏，阵痛还没有过去。如果利用高杠杆配资就可以举牌上市公司，就可以进入上市公司的董事会，那么，这就是现代版的‘癸酉之变’”。

事实上，对于目前市场上的声音，同样引起了监管层的注意。12月24日，新华社称，按保监会要求，未来相关保险企业对于信息披露内容，包括相关股票名称、代码、公告日期、交易日期等基本信息，还包括资金来源、投资比例、管理方式等信息。运用保费资金的，应列明相关账户和产品投资余额、可运用资金余额、平均持有期及现金流情况。

“3号准则的发布有利于丰富和完善资金运用信息披露系列规则，健全事中事后监管政策体系，有利于在充分尊重投资市场化原则基础上，督促保险公司切实加强资产负债匹配管理，有利于提高保险公司经营透明度，防范市场风险、操作风险和道德风险。”新华社称，“下一步，保监会将进一步采取提高资本约束、完善比例监管政策等措施，推动保险公司资产负债管理由软约束向硬约束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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