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杨亮(男生,四年级,12岁)
摄影/香娥(女生,四年级,11岁)
摄影/杨凯芩
摄影/杨凯芩
摄影/李晋(男生,三年级,9岁)
1992年出生的杨凯芩原本已被伦敦艺术学院摄影系录取,准备出国念硕士的。但出国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去甘肃山里支教,却让她放弃了出国留学的计划,决定在甘肃山里呆三年。她在山里一间教室,开了一门名为“山间暗房”的摄影课,成了孩子们的“羊老师”。
“把相机交给你,请你把自己交给世界。”这是羊老师日记里的一句话。
孩子们常问她,羊老师,拍照有什么用?羊老师通常只说:“你喜欢拍就拍。另外,你学会了拍照,可以给山上的药材拍照,就能把药材卖出去。”
羊老师不仅仅教孩子们拍照,还有绘本课、辩论课、实验课、画画课、表演课、音乐课、性教育课、卫生课、自我认知课、纯游戏课、户外游戏课……
“虽然我是不婚主义,但是我确实觉得能参与一个孩子的成长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太享受这个了。虽然也有辛苦,但是在这里的每一天都非常精彩,会发生各种好玩的事情。”羊老师说。
我在这个山区学校做志愿老师,从上个月开始,我们每天都会做拍照的游戏。现在,我们手上有两台胶片、一台数码相机和几个镜头。
在社会印象中,留守儿童总是一个凄惨的群体。他们总是被人表达,被人转达,在记者的镜头中展现凄惨、呆滞、不幸,并被做成充满所谓人文关怀的报道充斥在主流媒体中。
但他们的生活不是这样。
从2006年起,偏远农村地区撤点并校,从小学起大规模推行寄宿制学校。在我所在的学校,住校的孩子最小的只有一年级,他们大多都还没有学会照顾自己,父母就已经外出打工了。
我呆的这所学校是这个县最边远的山区学校,平均海拔2400米左右,最低气温零下11度。今年10月26日就已经开始下雪。
这所学校里,从学前班到九年级,一共10个班,截止到目前为止学生总共342人。这所学校和很多农村学校一样,课程单一,老师数量少,这学期我们学校新来了六个老师,情况也没有好太多,我和我的搭档一个礼拜需要帮助代课12节。
说说我想干什么吧。
我在学校开设画画的兴趣小组和拍照的兴趣小组。画画兴趣小组,给这里的孩子提供画画的工具,教她们使用,和孩子们一起讨论画画的办法,自己也制作一些工具。画他们的噩梦、画他们相信的东西,带他们去写生,这里的风景很美。
我没有想过他们个个去做画家,或者考上美术学院什么的,他们很有可能以后只能外出打工;很有可能上到八年级就嫁人了;很有可能在家里种田,“建设”家乡。
但是这都没关系。
孩子们亲口告诉我:“老师,我不希望别人把我拍得苦兮兮的样子,让我得到帮助。”“老师,我觉得上次来我们家那些人老是去山顶拍照,很无聊。”
我计划第一期教五个孩子拍照的基本方法。我想给他们引入一些简单的摄影历史。他们还会有自己个人和多人的阅读计划。让他们带我去那些他们常呆的地方,让他们自己把相机带回家带在身边。
我知道,三年对于一个孩子的一生来说实际上是微不足道的,我在这里还需要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跟他们的父母沟通。谁对孩子一生的成长影响最大?就是父母。但其实很多父母本身自己都像孩子一样,特别是这里的很多父母实际上都是十几岁就生孩子,并不知道如何做好一个父母的角色。
洗照片的钱我自己来。如果我离开这个地方了,有一个小孩还能继续喜欢拍照,我会很开心。
至少会有相机留给他们。
羊老师的日记(节选)
11月2日
下午,副校长来找我聊广播站的事,就聊到教小孩子拍照和开农村淘宝店的。
他一直想牵这个头,他说他是永远会呆在这里的人,以后学校毕业的孩子外出打工或者没有事情做的可以干这个(给草药拍照放淘宝上)。
他自己也很喜欢拍照,一直想学,有个亲戚就是洗相的。他主动说,把学校楼梯旁的一个小屋子给我做暗房,我太开心了,因为学校场地有限,能这样承诺说明真的很支持,所以有了一台放大机的新需求。
我们选了一间相对小的地方当作暗房,但是也很宽敞了。比我在山东读书时候的暗房大了不知道多少。
叫了一些高年级的孩子让他们和我一起整理,他们有几个特别认真地说,老师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11月5日
今天搭班车去县里面,一是看病,山上寒气大,咳嗽一直不好。二是驻校社工要去做中期督导。好多孩子以为我要走,给我写纸条。二年级的高军写得满是错别字,不会的还问我怎么写。前半句我是知道的,就是羊老师生日快乐,没想到后半句是“你这一走,可要回来”。
下雪那天军文就说羊老师我要你留在草坪,一直陪着我们。我跟他说人总要学会告别。
晋哥在车窗外低下头又抬起头看我,我比着“1”的手势,意思是星期一回来。也不知道他看懂没,点了一下头。我感觉到他是安心的,这是语言无法描述却想要去接近的一个瞬间。
朋友寄来了胶片相机,还很贴心地附上一个胶卷和电池。还收到一台数码相机,不全,还需要配。佳能机身配的镜头也到了。
11月6日
今天收到一个不认识的淘宝店老板送的100个胶卷,开心。
11月7日
在县里做中期督导。聊了一天,提醒了很多事情。比如我们做社工,陪伴孩子们,但最好的陪伴者是他们的父母和亲人。
要相信孩子自己的成长力量。
重要的是:观察、感受、体会、表达,而不是知识。
收到了画具,打开盒子看到一些用过的画具,想流眼泪。
11月8日
开完会去吃饭,面馆老板是个89年的小哥,得知我们在支教他非常惊讶,因为那边太苦了。他很激动,说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也想帮助很多人,现在就……
拍照,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我没想那么多,孩子们体验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坚持或放弃都没关系。以后他们当父母了,不会因为孩子做自己的事而大惊小怪就够了。想去帮助别人肯定会受挫的。
我跟他说,要相信孩子成长的力量,也要相信自己成长的力量。
11月9日
今天收到一台凤凰205,一台奥林巴斯的卡片机。送相机的是一个男孩子,他还特地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相机的小主人,一封给羊老师。他是特地去买了寄过来的,真有意思,这一路上他会想些什么?总之,可爱。
d是另一所学校的驻校社工,她那里有个特别的孩子。如果他愿意和喜欢拍照,我打算给这个孩子一台相机。这个孩子叫小军。小军不怎么喜欢上课,经常逃课出去溜达,会去d那里看书,他看他的书,d做自己的事情。
11月10日
今天回学校,一下车,孩子们都奔过来了。等大家都散了,有个孩子还在房间门口,叫了我一声老师,我说怎么啦?他没有说话。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来了呀,他说是的,富军说你不来了。我没忍住眼泪。要这么小的孩子(才二年级)学会告别,是不合适的。
回来赶紧把物资整理了一下,今天显影罐也到了,不过还在一个叫桥头的地方,等着邮政运上来。相机已经有五台,都已经调试好可以用了。朋友寄的颜料什么的太高级了,画册也很棒,等到孩子画的感觉差不多了,再用吧。基本上摄影小组和绘画小组已经下个礼拜可以选人开起来了。
赶紧把炉子弄起了火,点上了蜡烛。淡淡地充满希望和力量。
孩子的故事
谁有病
杨亮,四年级,12岁。
班主任跟羊老师说,杨亮的脑子有问题,让羊去家访的时候跟杨亮的家里人说一下,并让他们带杨亮去医院看看。
羊问为什么。班主任说,他上课老睡觉,现在连乘法都不大会,连爸爸电话都记不住。
杨亮来找羊玩,羊问他,你班主任跟你说过你脑子有问题么?杨亮说,有说过几次。羊问,是当着很多人的面么?杨亮说,在班上同学面前说过,那时候我就坐在那里。
羊并没有去和班主任讨论这件事。“都是已经做过二十几年老师的人了,他的思维已经有了非常固化的标准,不是我说‘你不要再说杨亮有病’就能解决的。怎么能证明一个人脑子没病?就是他的能力啊。”
后来,学校举办一个活动,羊让杨亮去拍现场照片。活动完结,杨亮班主任找羊要活动照片。
羊把照片给班主任,班主任看了照片,表达感谢。羊说,这是你学生拍的照片,是杨亮拍的。你别感谢我,感谢杨亮吧。
100个粉丝
李晋非常容易害羞,羊想用拍照来锻炼他的胆量,让李晋去拍一个活动,但是他却不好意思按快门。
后来羊去家访,李晋的妈妈说,李晋回来当天就跟她说“他吓死了”,因为要拍照,很紧张。
现在的李晋拍得越来越好了。羊替他加油,说现在有很多人喜欢他拍的照片。
他很高兴,跟别人说,我现在有100个粉丝了。(100个粉丝可以坐满两个教室,对他来说就是很多人呢)
为什么为什么
周五下午出发去家访,要翻两座山,走一段路。羊要去的世亲家比学校要高,海拔在2800米。是村子里面最远的地方。路上孩子们都有意地关心着羊走路的步伐,因为之前去的人爬第二座山的时候都累得不行。
走到山顶平缓的小路上了,谢德开始问羊问题。每个问题开头都是“老师”,羊每个回答的开头都是“唉”。
地球是圆的吗?
地球在转为什么人可以不动?
老师你们那边有树有草有花有山吗?
别的星球有人吗?天为什么是蓝的?世界为什么这么大?为什么山这么高?宇宙是什么颜色?我们一直走能走上天吗?山为什么这么高?小鸟能飞为什么我们不能飞?
羊动着脑子迈着步子,回答他的问题,有点吃力。
羊打趣道,谢德同学你是不是把你从小到大的问题都问了我一遍。
谢德说:“小时候问妈妈为什么,她会告诉我长大就知道了,要是在饭桌上问,她就让我把饭碗端着出去吃。”
然后他说,老师我两岁的时候还真有一个问题。对了,我还有一个七岁的问题。
他问羊你相信有齐天大圣吗?
……
抱抱
报名参与拍摄课程的孩子有180多个,但相机不够。比如永强,四年级,很希望可以拍照,但是因为相机不够,至今还没能拿到相机拍照。
有一次永强跟人打架,嘴唇磕破了,流血了。羊去四年级的教室说,以后你们打架了,不管打输了打赢了,只要受伤了都一定要来我这里处理伤口。
羊带永强去处理伤口,问永强,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永强说,想过。因为自己说一些话惹怒了对方。
羊说,有时候是不是你原本想跟人家玩,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伤人的话?
永强说,是的。
羊说,那你以后多夸夸别人。有时候我们说一句伤人的话,十句好听的话都挽回不了。你试试多夸夸别人,一个礼拜再到我这里来。
羊说完抱抱他。他也很用力抱抱羊。
羊说,你是好孩子,记得我说的哦。他说好。
临走,他们又相互用力地拥抱。永强走的时候虽然眼睛已经哭肿了,但是心情感觉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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