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日，邯郸持续多天的雾霾天气依然没有明显好转。当天，袁家磊等人从湖北十堰市来到了河北邯郸市磁县劳动监察大队办公室。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了解欠薪问题的处理进展。同时，还要找一个人：李伟。

按照袁家磊的说法，李伟是陕西日升矿业工程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陕西日升)项目部经理。该项目部主要负责河北省冀中能源峰峰集团磁州煤业有限公司戎利煤矿(以下简称戎利煤矿)的井下工程施工和采煤施工。但项目部拖欠工人们2014年4月28日至2014年12月27日的工资，到目前依然没有发放。

“2015年4月22日，李伟在工人们的强烈要求下，写了一张280万元的欠条之后，就处于失联状态，打电话也不接，我们也不知道他人在何处。”1月7日，在邯郸磁县，面对《工人日报》记者采访，以及从700多公里外赶来的湖北十堰市总工会干部，袁家磊无奈地说。

据记者了解，由于李伟失联，且还与戎利煤矿就工程款数额问题存在较大分歧，因此双方没有结算工程款。而李伟也以没有结算工程款为由，一直拖欠农民工工资。但作为该案的关键人物——李伟，所有人都拿他没有办法，这让农民工们陷入了讨薪的困境。

跨省务工，本以为能挣不少钱

2014年4月27日，经老乡介绍，湖北十堰市竹山县袁家磊、姜德良等100多名农民工来到了位于邯郸市磁县的戎利煤矿务工，并与承建商陕西日升项目部签订了劳务合同。

“在去打工之前，我们了解到，戎利煤矿才被重组，资质比较齐全，煤矿的品质也比较好，卖的价格比较高，想着工资不会拖欠，本以为能挣不少钱，谁曾想，到后来他们竟然出‘幺蛾子’。”姜德良说。

2014年11月27日，在项目工地干了7个多月后，姜德良、袁家磊等人便接到了项目部通知，说戎利煤矿不算账、不给工程款，要求停工。施工队立马停了工，并要求结算工资，但李伟以戎利煤矿未支付工程款为由未予支付。

过了一个月后，12月27日，戎利煤矿绕过了项目部，与姜德良等人达成协议，要求恢复施工，工资由戎利煤矿支付。

2015年2月2日春节前放假，原本是发工资的日子，但由于戎利煤矿资金紧张，工资没有支付到位。经与姜德良等人商量，先由其垫付25万元工资，戎利煤矿承诺春节后继续由他们施工，并在出煤后一并结算。

“我们觉得他们一个大公司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们年后还让我们施工，也没多想就同意了。”姜德良说。

但春节之后，2015年2月26日，戎利煤矿公司负责人却通知工人们，工程已经交给陕西日升项目部。“项目部还欠着我们去年的工钱没给呢，我们不想在项目部下面干活。”姜德良说。

于是，工人们要求戎利煤矿结算2014年12月27日至2015年2月2日期间的工资。袁家磊告诉记者：“戎利煤矿倒是同意结算，但就是不给钱。”由于没处可去，此后，农民工们一直住在项目工地讨薪。

没拿到工钱，却挨了一顿打

2015年3月8日，工程量认证结果出炉，戎利煤矿、李伟、农民工代表三方签字进行了确定。“他们也承认我们干了活，工程量也认定了，但就是不给我们工钱。”袁家磊说。

工资拖欠问题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肢体冲突。2015年3月30日，一辆警车停在了矿区里， 40多名不明身份人员，冲进农民工宿舍并采取暴力殴打等方式强行将农民工驱赶出工地。

视频资料和图片显示，多名农民工被棍棒打伤，他们住的工棚也被铲车推倒，物品几乎全部损坏。多位工人指认，带队打人的就是戎利煤矿的领导。

“我们曾经多次报警，但过了40多分钟磁县警方才到达现场，做完笔录就走了，也没有对打人者做任何处理。”袁家磊说，“直到现在，磁县警方也没有对暴力伤人者采取任何措施，只是表示案件仍在调查中。”

此后，工人们多次去邯郸市信访局反映情况，要求尽快支付工资，并对打人者进行处理。信访资料显示，邯郸市副市长武金良接见了农民工代表，并批示“请信访局加强督办，相关单位要与信访人见面解决问题。”

2015年5月，戎利煤矿终于将工人们2014年12月27日至2015年2月2日期间的工资结清。但由于李伟处于失联状态，他拖欠工人们2014年4月28日至2014年12月27日的工资依然没有着落。尽管在2015年4月22日，李伟才在工人们的强烈要求下，写了一张280万元的欠条。

此后，工人们又经过5个月的努力，但由于关键人物李伟失联，欠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无奈之下，2015年10月15日，姜德良等10多名农民工带着厚厚的一叠材料找到了十堰市总工会，希望家乡的工会组织能够帮助他们讨回血汗钱。十堰市总工会极为重视，迅速成立了以十堰市总工会党组成员、经费审查委员会主任赵国民为组长的4人工作组专门负责此事。

此后，邯郸市磁县也成立了包括劳动监察大队、磁州煤业在内的工作者专门协调解决此事。但直到现在，农民工工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如今，距离欠薪已经近一年时间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解决？磁县劳动监察大队有关负责人对《工人日报》记者解释称，这是因为本案的关键人物李伟自从写下欠条之后，就避而不见。

根源何在？资质挂靠和资金垫付是关键

事实上，此案更复杂的地方在于涉及资质挂靠和资金垫付问题。相关资料显示，2014年4月28日，戎利煤矿将该公司井下工程施工和采煤施工项目转包给了陕西日升。

但陕西日升并非实际承包方。记者调查发现，自然人李伟通过借用陕西日升的资质承包了该工程，然后又以陕西日升项目部经理的名义，通过全额垫资的方式进行施工，并承诺垫资到工程完工。但由于资金紧张，李伟没有履行约定，他与戎利煤矿产生了纠纷。

上述磁县劳动监察大队负责人表示，“由于李伟计算出来的工程款数额与戎利煤矿计算出来的工程款相差悬殊，因此李伟不同意工程结算，也一直处于失联状态，所以农民工工资一直被拖欠。”

长期关注农民工权益的社会工作者李大君告诉记者，他们调研发现，高达82.6%的欠薪工地存在资金垫付行为，近九成(88.4%)的建筑施工企业存在资质挂靠问题。

“资质挂靠、资金垫付不仅使得工程质量难以保障，而且工人的施工安全与工资也存在着巨大风险，这是欠薪问题的根源所在。”李大君说。

按照法律规定，资质挂靠属于违法行为，陕西日升应该承担连带责任。但上述磁县劳动监察大队负责人表示，如果走法律程序起诉陕西日升，不仅成本高，而且时间久。袁家磊等人也对记者表示，他们也不愿意走诉讼这条路。

那么，为何不将此案以涉嫌“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移交公安机关？该负责人表示，按照有关法律法规，在移送公安机关之前，劳动行政监察部门首先要对违法事实进行认定，但由于联系不上李伟，没法向其下达支付通知书。

“后来，我们经过协商，要求戎利煤矿先行垫付农民工工资。但由于李伟一直不出现，我们无法确定农民工手里的欠条是否是真实的。于是，我们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找了第三方机构根据工程量计算出了一个工资数额。但这个数额与农民工算出来的工资数额也有较大差距，农民工这边也一直不签字。”

“不包括其他的，光李伟给我们写的欠条就280万元，但如果按照政府给出的方案，我们100多人只能拿到不到100万元的工钱，我们没法接受。”袁家磊说。

那么，为何不按照李伟出具的280万元的欠条支付农民工工资？对此，劳动监察大队表示，“虽然农民工手里有欠条，但我们无法确定这张欠条的真实性。我们的解决方案是希望农民工尽快拿到钱回家过年，因此就先把没有争议的部分解决，然后如果农民工觉得工钱有争议，还可以等李伟出现后再解决，或者去法院起诉。”

但农民工代表袁家磊认为这是一个圈套。“他们就是想用最少的钱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们希望把欠我们的工钱一次性解决了。”记者 杨召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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