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袁庚
性别:男
终年:99岁
去世时间:2016年1月31日
去世原因:病逝
生前职业:招商局集团原常务副董事长、招商局蛇口工业区和招商银行、平安保险等企业创始人、百年招商局第二次辉煌的主要缔造者。
一周前的深圳,最低温度罕至1℃。对这个城市来说,是奇寒。
肺部感染的袁庚躺在病床上。近年来,他数度病情加重,但每次都挺了过来,身边人也都相信他能够度过此次严寒。
然而,不幸传来。
2016年1月31日凌晨,袁庚病逝。
这个时年99岁的老人,抗战、破案、入狱、复出,经历了动荡年月中的滚滚浪潮。到了回家养老的年龄,又到深圳“放手大干”,建蛇口工业区,在此迈出了我国改革开放的第一步。
他曾说,“我想,蛇口的希望就在于,在光明中能够揭露黑暗,在前进中能够看到落后”。
他的人生也是如此。裹挟着质疑与批评、骂名与挑战、压力与赞誉不断前行,叙写出蛇口神话与改革探索的传奇。
回忆抗战
包花生米的纸中发现情报
几天前,袁庚的儿子袁中印一直相信父亲能挨过这一个冬天。
据他回忆,父亲晚年时常夜半高歌,唱抗战时期的歌曲。坐在轮椅上的袁庚向涂俏(《袁庚传》的作者)讲述自己的经历时,回忆大多也是抗战时期的。
那是他血气方刚的时候。
当时,加入共产党,在东江纵队司令部负责对日情报工作的袁庚,心思缜密又聪颖执着。偶然间,他和队友发现渔民们念叨着包花生米的纸略有不同,仔细一看,竟是被丢弃的日本战斗机的一小部分图纸。他将市集上所有包花生米的纸都买了下来,一张张地拼凑了整整一周,发现了日本运送兵器的信息。
新中国成立后,袁庚被委以调查部重任,曾在1963年参与破获暗杀刘少奇的“湘江案”。
“文革”时期,袁庚被拘捕囚禁于秦城监狱五年。1973年被释放回家,逐步恢复工作。
出格者
“只想在蛇口干出成绩来”
1978年,61岁的袁庚前往香港主持招商局工作。在多次实践调研的基础上,得到了中央批准,得以“放手大干”。他提出了在内地构建后勤服务基地的设想,这是蛇口工业区开发的雏形。
建蛇口工业区的报告尚未批复时,袁庚就风风火火地做起了前期工作。这种“大不了再回秦城去”的大无畏势头,一直延续到他蛇口工作的整个时期。
蛇口的一项项工程破土动工,惊醒了南方沉睡的土地。同时,随着改革开放在小渔村的炸开,隐形的封闭与顽固让袁庚举步维艰。
工业区首个项目蛇口港进展缓慢。工人们每人每天8小时只运泥20-30车。为提高效率,工程处决定实行定额超产奖励制度,超额每车奖4分。从此工人们干劲十足,每人每天可运泥80至90车,干劲大的甚至达131车,是之前的3-4倍。
这样的奖励制度,没过多久就被勒令停止。袁庚一怒之下请来记者写《内参》,得到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的清样批字,定额超产奖励制度才得以重生。
他在蛇口还取消了干部等级制度。无论官员之前是哪一级,来到蛇口后不论从前资历,不论资排辈,这意味着,他尝试彻底突破干部管理体制。他态度坚决“我干我的,你说你的。”
与此同时,袁庚也在抵制着诱惑,上级曾想让他分担深圳市长的职务,他以能力有限,难当重任为由推脱。他曾对儿子袁中印说:“我不想当市长,我只想在蛇口干出成绩来。”
蛇口风波
不允许在蛇口“以言治罪”
“深圳当时情况非常复杂,建特区要不要、能不能、走哪条路,争议非常多,否定的声音占了相当大的比重”。《蛇口通讯》主编韩耀根回忆当时的情景说,多数老百姓不清楚深圳经济特区是干什么的。似乎觉得深圳除了五星红旗是红色,其他全变颜色了,都变资本主义化了。
面对争议,袁庚坚持,老路再不能走,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他还坚持认为,言论自由是神圣的权利,应该有一个使人免于恐惧的环境。
1988年,在一场关于新时期青年思想工作的大讨论上,“蛇口风波”发生了。专家和蛇口青年两天的讨论后,一份以北京师范学院青年教育研究所名义起草的《“蛇口座谈会”始末》被分送给中央和有关单位的领导,不少蛇口人认为这是一次“小报告”。
袁庚知道后说:“对那位被追问姓名并上了什么材料的青年人,我们一定要加以保护。即使他的发言有什么不妥,也不允许在蛇口发生以言治罪的事情。”
他还在直属公司全体干部会议上说,谁都可以批评工业区领导人。当时《蛇口通讯》在头版刊登了《该注重管理了——向袁庚同志进一言》的文章,列举了蛇口工业区在企业管理上的种种弊端,指出其“效率远不像传说中那样高”,并批评袁庚“还称不上优秀的企业家”。袁庚并无二话,且鼓励不同意见提出。
多年以后,涂俏依然记得自己2004年找袁庚做传时,被他推到了“找对立面”的路上。“他让我去听不同的声音,再决定要不要给他做传。”涂俏和一些不赞同袁庚的人交流,拿纸笔一条条将问题记下。给袁庚看时,80多岁的他一条条跟着讨论。
他也想要淡化自己做过的事情,拒绝个人神话。“历史是人民创造的,我不过是在重要的时间节点上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袁庚轻描淡写的说。
“老小孩”
爱吃甜食、打麻将“偷牌”
1992年,75岁的袁庚开始了真正的退休生活。他极度瘦削,脚踝很细,好似只有在轮椅上,才能撑得起身体部分的重量。
“人不就是一块儿蛋白质么,总会没有的。”2006年夏天,袁庚谈到了生死。他笑着,好像人世去留是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在秦城的5年多,他伤了肠胃,需要多吃粥和极淡的蒸鱼。但他本人却特别爱吃甜食,尤其是冰淇淋和巧克力。每次医生、家人看管得紧,他就瞅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和前来探望的涂俏说“下次给我带些巧克力来!”
为了锻炼袁庚的脑部反应能力,家人、朋友陪他打麻将。这个“情报界的元老”,在众人眼皮底下多次成功偷牌,像个“老小孩”。“我们一开始都没有发现。”涂俏回忆说,袁庚把下层的麻将牌偷掉,打牌时看着需要什么,就抽牌来组合。
不过,岁月渐渐带走了袁庚的机敏,他的意识也逐渐丧失、反应迟缓。2009年彻底卧床之前,袁庚感受到了自己的衰颓,这是他难以接受的事情。94岁时,他必须要通过插管进行营养输送喂食,他反感,自己把管子拔掉。
“让我走吧,别人把我当大熊猫看、当珍稀动物看,没有意义,人总是要走的。”袁庚对着儿子、家人反复地说。一生起伏跌宕,他难以接受人生的无为度日。
涂俏依然记得8年前的冬天,和这位忘年交最后一次留影时的样子。
泡桐花开,满树盎然。袁庚在树下咧着嘴笑,眼睛弯成了半月。看到有人来打招呼,他就举起右手,敬着标准的军礼。(王佳慧实习生杨书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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