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毓堃

【资料图】

编辑/漆菲

等了许久，印尼总统佐科所在的民主斗争党总算推出了2024年总统选举候选人，备受关注的中爪哇省省长甘查尔·普拉诺沃（Ganjar Pranowo）获得提名，得以代表该党竞选总统，令明年大选格局明朗化。

现年54岁、一头白发的甘查尔有着较为完整的政坛履历，包括十年国会议员和十年中爪哇省省长，覆盖了立法到执政一方。从最初发挥产业专长与工作经验，切实监督经济民生与政府治理工作，到在中爪哇省雷厉风行的高调作风，甘查尔在争议缠身的同时，也攒足了知名度和人气。

甘查尔在中爪哇省执政十年，人气颇高。

最近一段时间，佐科开始在不同场合为甘查尔背书、暗示后者是理想的总统接班人。“我需要说的是，一个关心民意，把人民放在一切之上的领导人，从他的脸上、外表就能看出来。他的脸上起了皱纹，因为他总是想起人民，他的头发也都变白了。”面对15万选民的一次讲话中，佐科几乎明示了其对甘查尔继任的期待。

不过，甘查尔之外，还有至少两位政治人物有望竞逐总统大位，包括曾两度竞选总统的现任国防部长普拉博沃·苏比安托以及前雅加达特区省长阿尼斯·巴斯威丹。这三人的支持率十分接近，显现出“三足鼎立”的势头。

“白发人”党内提名来之不易

甘查尔和佐科都来自中爪哇省，彼此家乡毗邻，政治生涯的起步也扎根于该省。二人不仅属于同一政党，而且都具有突出的民粹主义色彩。然而甘查尔的正式候选人之路并没有因此而更加容易。

印尼总统佐科（左）与甘查尔。

早在2021年就有民调指出，甘查尔是有力的总统竞争者。去年10月19日，他就表达过参选意愿，但直到半年后才获得提名资格，比另两位对手都晚。要知道，民主斗争党是印尼唯一一个可以单独提名候选人的政党（拥有国会超过20%的议席），而其他政党需要通过结盟联合提名。

最直接的阻碍来自党内。甘查尔最初投身政治，动因在于对印尼首任总统苏加诺的仰慕，尤其在上世纪90年代反对苏哈托统治的抗争活动中，他支持苏加诺的女儿、后来成为总统的梅加瓦蒂·苏加诺普特丽，便因此加入今天的民主斗争党。没想到，甘查尔的这位政坛“引路人”，却成为其竞选路上的阻碍。

作为民主斗争党总主席，梅加瓦蒂希望自己的女儿、现任国会议长布安·马哈拉尼参选。梅加瓦蒂担任总统期间（2001年至2004年），布安经常陪同母亲参与出访活动。布安于2009年当选国会议员，此后又先后担任内阁部长和国会议长。可以说，布安在印尼政坛的每一步都离不开梅加瓦蒂的支持。

布安（左）经常陪同母亲梅加瓦蒂参加活动。

然而这位“公主”的政绩与能力都显得一般，还曾陷入贪腐丑闻。2014年佐科第一次当选总统时，布安被任命为内阁部长，那时舆论便批评她经验欠缺、能力有限。即便后来梅加瓦蒂力推其竞选总统，布安的支持率始终处于极低水平。

到了2021年，有民调显示，甘查尔的支持率高于2019年佐科的竞争对手普拉博沃时，布安和梅加瓦蒂终于坐不住了。民主斗争党当年在中爪哇省举行的一场重要活动中，作为东道主省长的甘查尔竟不在受邀请之列。

事实上，甘查尔与布安的总统提名资格争夺，背后是现任总统佐科与党领导人梅加瓦蒂的较量。

二人不合的消息在印尼政坛和民间是公开的秘密。佐科当选总统不足一年，民主斗争党内就有人批评他政策实施不力，甚至有党内议员扬言要对其发起弹劾。2015年4月民主斗争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梅加瓦蒂将佐科称为“工作人员”，强调总统候选人是由政党提名产生的，暗示他的地位要归功于该党，因此应该执行该党的路线。没过多久，佐科和梅加瓦蒂又在印尼警察总长的任命人选问题上产生争执。

佐科当年之所以将布安招揽入阁，是因为他刚刚上台，仍需要梅加瓦蒂的支持，自然不能过分违抗其意愿。如今佐科担任总统已近十年，有了自己的政治根基和成绩，今年年初其民调支持率一度超过76%，也就有资本支持自己中意的接班人，拒绝给梅加瓦蒂母女当铺路石。

甘查尔获得党内提名后，作为党主席的梅加瓦蒂给他戴上传统帽子。

除了佐科自身的底气和实力，布安本人也着实不争气。2022年，布安的民调支持率仅在个位数徘徊。去年4月，她还跑到甘查尔执政的中爪哇省，在出席活动讲话时攻击对方，为自己造势。结果印尼媒体发现，在活动现场力挺布安的观众，其实是收了1000美元的“托”。

这番“骚操作”，让母亲梅加瓦蒂也看不下去了。毕竟2024年大选还包括国会选举。今年年初，民主斗争党的民调支持率一度跌破20%，被普拉博沃领导的大印尼运动党逼近。如果再不尽快解决候选人提名的问题，推出受民间支持的候选人，民主斗争党不仅会失去总统大位，甚至可能连国会第一大党都不保。

从这个意义上说，甘查尔从党内出线，算是“众望所归、好事多磨”。

印尼各主要政党支持率变化，来源：Wikipedia

三人竞选策略均诉诸民粹路线

“劝退”党内对手已属不易，但毕竟布安只是一个没实力的官二代。相比之下，党外的对手才是甘查尔真正的挑战。“三足鼎立”的格局并非媒体吸引眼球的宣传，正是由于党外对手的强劲势头，才使得梅加瓦蒂决定“忍痛割爱”。

综合近期印尼各家民调数据，甘查尔和现任防长普拉博沃难分伯仲，后者自4月以来有反超势头，在25%至35%之间浮动。此外，前雅加达特区省长阿尼斯的支持率也在20%至25%之间，三人的支持度相当接近，鹿死谁手并不明朗。

甘查尔、普拉博沃、阿尼斯民调变化汇总，来源：Wikipedia

普拉博沃在三人中最为年长。他出身政治世家，祖父是印尼国家银行创始人，父亲是著名经济学家，在苏加诺和苏哈托时期都担任过内阁部长。普拉博沃本人还当过苏哈托的二女婿（至1998年苏哈托下台时离婚），在军队服役多年。

1998年5月的排华暴乱事件被视为普拉博沃的污点——有调查指出，为了获得苏哈托的接班人地位，他曾采取恐怖手段进行权力斗争，留下了“侵犯人权”的记录。这让印尼华人群体有了挥之不去的“历史情绪”。加上其在宗教和少数族裔问题上的保守态度，普拉博沃始终难被华人选民所接受。过去两次选举，他都不如佐科擅于拓宽票源，最终落败。

不过，老到、强势、持右翼民族主义立场的普拉博沃，实力仍不容小觑，他组建、领导的大印尼运动党奉行苏加诺的建国五项基本原则（音译为“潘查希拉”，即信仰神道、人道主义、民族主义、民主主义、社会公正），是国会第三大党，目前支持率力压第二大党专业集团党，直追民主斗争党。

考虑到普拉博沃背后的支持力量，1998年被解除军职后，他依然能得到民主斗争党垂青：2009年他被梅加瓦蒂选为总统竞选搭档；2019年佐科连任总统后，他受邀担任防长这一要职至今，让印尼国防产能有了大幅提升。

印尼防长普拉博沃（右）与美国防长奥斯汀。

有分析人士认为，若普拉博沃愿与甘查尔搭档，两人强强联手胜算会很高。不过，普拉博沃早就表示，自己无意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担任任何总统候选人的副手，而要亲自上阵。他直言：“后续会如何发展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毕竟距离10月报名参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果说普拉博沃有着浓厚的军队烙印，来自书香门第、做过大学校长的阿尼斯，则有着截然不同的文人标签。

阿尼斯于2022年10月结束了五年雅加达首长任期。该职位一直被视为是当上印尼总统的跳板。佐科在2014年赢得总统选举之前，也曾担任了两年的雅加达首长。

前雅加达特区省长阿尼斯

作为无党籍候选人，阿尼斯拥有商业、公共事务管理、政治学专业学习经历，长期投身学术与教育事业。出于关心公共议题而投身政治后，他尝试独立参选，后来担任过2014年佐科竞选阵营的发言人，之后入阁担任教育和文化部长。

不过阿尼斯真正引发公众关注，还是在2017年当选雅加达省长之后。他参选时得到普拉博沃的大印尼运动党支持，顺利击败了民主斗争党候选人、谋求连任的华裔省长钟万学。省长任内，他的言论比施政表现引发更多争议，例如就职典礼上，他使用了印尼法律禁止的“原住民”（pribumi）这一具有种族歧视含义的表述，被外界批评为持续操纵种族和宗教议题，并有针对华裔的嫌疑。

2018年，阿尼斯说出“雨水应按照神的意愿回归土地，而非流入大海”的论调，再次博得舆论版面。就施政而言，他关于建筑许可、重征北雅加达土地、不经同意清理贫民窟的政策，均违背了当初的竞选承诺。

在宗教关系日趋紧张、民间排外情绪升高的背景下，普拉博沃与阿尼斯对外传递的理念、采取的竞选策略无一例外都诉诸保守、民粹的路径，在稳固原有支持群体的基础上，力争开拓更多票数。

事实上，甘查尔这几年的施政也是基于类似逻辑：迎合民众的情绪与心理需求，获得争夺大位的民意基础。这让他获得了人气高、争议多的形象。

担任中爪哇省长期间，甘查尔曾采取“一刀切”的方式整治过卡车过磅乱收费的现象，反对者批评此举只是为了提升其个人形象，却导致该省一年损失上百亿印尼卢比的财政收入。而为了当地产业发展和就业保障，甘查尔也不顾民间环保组织的反对，多次与最高法院周旋，变着花样设法让水泥厂获批建设。

与此同时，甘查尔实施的一些政策的确颇得民心：持续发布贪腐报告，打击开斋节“红包送礼”文化，其效果得到印尼腐败清除委员会的嘉奖；要求所有公务员额外缴税（每月扣除工资的2.5%），用于救灾、危房修复、教育、伊斯兰寄宿学校、清真寺建设、公共卫生等事业；给农民发放“农民卡”，记录农民的身份、土地信息和肥料需求，进一步便于为农民提供支援，其效果得到佐科的认可，并推广至全国。

此外，甘查尔早已嗅到社交网络对于政治活动的重要作用。他不仅日常使用推特与民众交流，还要求该省政府官员积极使用社交网络，从而能第一时间发现民众的诉求，掌握最新情况、及时应对。

在这个印尼人口第三大省，甘查尔的十年施政成效显著，提升了不同群体的生活水平，也让社会各领域得到改善。新冠疫情暴发期间，尽管关于“为牺牲的医护人员修建公墓”的言论被批为空洞大话，作为省长的他从未离开抗疫一线。

相比于军人背景的普拉博沃和从象牙塔出来的阿尼斯，甘查尔在中央和地方的执政经验更加丰富，也有更多拿得出手的民生政绩。

不过相似的民粹逻辑下，甘查尔也时常“因言出事”：基于同情巴勒斯坦的立场，他于今年3月呼吁抵制以色列参加国际足联U20世界杯。这个球赛原本5月在巴厘和中爪哇等地举行，结果让印尼失去该赛事的举办资格。这让甘查尔遭到不少攻击。不过，随着梅加瓦蒂转而支持甘查尔竞选总统，后者的支持率有望反弹。

罕见的三足鼎立，让明年的印尼总统选举乃至整个大选都悬念迭起、难以预料。后佐科时代的印尼政坛将会呈现何种格局？我们将拭目以待。（作者系中国翻译协会会员、国际政治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