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副所长李佐军

　　日前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了2017年经济工作统揽全局的工作重点：“2017年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深化之年”“坚持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

　　“深化”与“主线”提出的背景是什么？自2015年底提出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目前到了一个什么阶段，面临哪些问题以及未来如何解决？对于上述问题，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日前专访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副所长李佐军。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虽成效显著但尚未达到预期

　　中国经济时报：2015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正式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经过一年的实践，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目前到了一个什么阶段？

　　李佐军：就整体来看，经过一年的努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成效显著，尤其是部分领域取得了重大进展。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党中央适应和引领经济发展新常态的重大创新。在中央统一部署下，全国各地区、各部门、各领域都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中心工作，部分行业的供求关系、政府和企业的理念都已发生了积极变化，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效益有所提升。在去产能方面，截至2016年11月底，全年4500万吨钢铁去产能任务、2.5亿吨煤炭去产能任务提前完成；在去库存方面，到2016年11月末，全国商品房待售面积连续9个月减少；在去杠杆、降成本等方面，金融机构市场化、法治化债转股等措施陆续出台，企业成本逐步下降；在补短板方面，脱贫攻坚、民生投资提速加力。

　　但是，总体而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还没有达到预期。

　　一是在思想认识上，对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还存在一些模糊的、片面的认识。有些人把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仅仅局限于产业结构的调整，一些人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简单理解为淘汰落后产能、优化供给结构以实现与需求结构的对接。这确实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但若局限于此，就忽略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本质是制度改革。如果过多地强调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就是优化产业产品结构，就会导致政府主要用行政手段干预企业的行为，走到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本意的反面。供给侧改革是指从供给侧入手推进的改革，结构性改革是指针对造成经济结构性问题的制度性矛盾而推进的改革，总之是制度改革。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要义是提高效率，淘汰落后产能、优化供给结构的目的都是为了提高效率，而不是为淘汰而淘汰或为优化而优化。

　　二是不同地区、不同行业改革进展不平衡。煤炭、钢铁等重点行业、有中央督查的行业、产能严重过剩的地区进展较快，而部分没有明确为重点的产能过剩行业、没有上级督查的行业、产能在当地不属于过剩但在全国来讲属于总体过剩的行业进展较慢一些。

　　三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其他改革还不太协调，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稳增长、防风险等还有待统筹推进。目前，经济运行过程中的重大结构性失衡问题依然突出，如何协调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其他各方面的关系，加快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依然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要理清思路，突出重点

　　中国经济时报：2017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点将在哪些领域展开？应该注意什么？

　　李佐军：此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2017年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深化之年，要求“坚持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适度扩大总需求，加强预期引导，深化创新驱动，全面做好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防风险各项工作，促进经济平稳健康发展和社会和谐稳定”。

　　对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具体部署，重点领域为推进“三去一降一补”、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振兴实体经济、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等几个方面。

　　但是在具体落实过程中，一是要理清思路，真正理解“深化”的要义。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最终目的是满足需求，主攻方向是提高供给质量，根本途径是深化改革。要通过一系列深层次的改革，诸如政府管理体制、要素市场、价格形成机制等方面的改革，形成经济发展的动力机制，以提高供给质量、供给效率，最终满足市场需要。其着眼点在推进改革，落脚点在满足需求。这与全面深化改革、落实新发展理念也是相通的，核心是创新体制机制，形成经济增长新动力。

　　二是在深化供给侧改革过程中要突出重点。就短期而言，目前的重点依然是“三去一降一补”。在去产能方面，要抓住处置“僵尸企业”这个牛鼻子；创造条件推动企业兼并重组；要防止已经化解的过剩产能死灰复燃，同时用市场、法治的办法做好其他产能严重过剩行业的去产能工作。在去杠杆方面，在控制总杠杆的前提下把降低企业杠杆率作为重中之重，支持企业用市场化、法治化的方式债转股，加强企业自我约束，规范政府举债。在去库存方面，要重点解决三四线城市的房地产去库存问题，有序推进人口城镇化，在完善城市基础设施、加大公共服务支出方面有所作为。在降成本方面，在减税降费、降低要素成本方面要加大工作力度，特别是要通过改革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在补短板方面，则要继续补齐制度短板、加大脱贫工作力度等。

　　破解制约农业发展的结构性矛盾这一“病根”，就要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把增加绿色优质农产品供给放在突出位置，实现农产品由低水平供需平衡向高水平供需平衡跃升。

　　着力振兴实体经济，要坚持以提高质量和核心竞争力为中心，坚持创新驱动发展，发扬“工匠精神”，扩大高质量产品和服务供给。

　　要坚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的定位，加快研究建立符合国情、适应市场规律的基础性制度和长效机制，既抑制房地产泡沫，又防止出现大起大落，助力老百姓安居梦的实现。

　　应统筹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中国经济时报：此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其关键在哪里？

　　李佐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旨是改革，就是要完善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体制机制，深化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打破垄断，健全要素市场，使价格机制真正引导资源的配置。我想这里面有很多值得进一步推进的关键性改革，比如“僵尸企业”背后的体制机制改革等。一些地方政府出于种种考虑对很多失去市场生存能力的企业仍然进行扶持、帮助，甚至保护，其体制问题有待研究和解决。特别是要尽快界定清楚政府与企业的边界，真正发挥市场对企业的淘汰作用。

　　要抓紧推出国有企业、产权制度、价格机制、土地制度、财政金融体制、养老制度、开放型经济体制等关键环节和重点领域的改革。要准确把握改革试点方向，规范和优化各类试点，把制度创新作为核心任务，发挥试点对全局改革的示范、带动作用。

　　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也是保障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顺利进行的另一关键要素。政府在处理各种问题时，往往习惯性地采用行政手段。行政手段的好处是轻车熟路、立竿见影，但其副作用和后遗症也较大，往往容易替代市场，造成寻租腐败等问题。因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必须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就经济体制改革而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全面改革一样，其关键也是要着力理顺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我国在创新发展、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和共享发展等五大方面都面临着供给侧结构性矛盾和问题，需要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去化解。抓住深化市场化改革这个关键，不仅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政府对微观经济的直接干预，为市场主体创造宽松公平的制度环境，而且能提供强有力的激励，增强微观市场主体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