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赵伟宏观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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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伟团队
摘要
美国经济基本面“冰火两重天”,地产、制造、批发贸易趋弱,零售和服务业消费保持韧性。由于劳动力市场非常紧张,失业率依然保持低位。在这种非典型的“充分就业式衰退”的情况下,美联储还有降息的必要吗?
热点思考:就业转弱是美联储降息的前提?
后疫情时代,美国劳动力市场的紧张状态持续保持在历史高位。截止到2022年底,美国劳动缺口530万,空缺岗位数回升至1,100万,每位失业者对应的空缺数为1.9,失业缺口或高达-1.9%,虽然相比年初有所缓和,但仍处于21世纪以来的高位。由于劳动供给相对缺乏弹性,劳动力市场的平衡主要由需求的收缩来实现。
“工资通胀”是一种可持续的通胀。紧张的劳动力市场会提高工资增速的中枢,进而抬升通胀的中枢。工资决定了核心服务通胀的水平,90年代末至今,亚特兰大联储薪资指数与CPI核心服务通胀的相关系数高达0.83。长期内,失业缺口或工资增速决定了通胀的趋势或中枢。4%的工资增速隐含的核心PCE通胀率或超3%。
劳动力市场转弱是美联储降息的必要条件吗?是的,劳动力市场转弱的幅度大致决定了降息的幅度。美联储计划以“更高更长”的利率曲线追求“充分紧缩”的政策立场。短期内,通胀决定了联邦基金利率终点有多高。中期内,工资增速决定了高利率维持多长,进而决定了降息的时点及降息的空间。
风险提示:俄乌冲突再起波澜;大宗商品价格反弹;工资增速放缓不达预期
正文
美国经济基本面“冰火两重天”,地产、制造、批发贸易趋弱,零售和服务业消费保持韧性。由于劳动力市场非常紧张,失业率依然保持低位。在这种非典型的“充分就业式衰退”的情况下,美联储还有降息的必要吗?
一、热点思考:劳动力市场转弱是降息的必要条件?
(一)美国劳动力市场有多紧张?近二十年之最,但最紧张的时候已经过去。
美联储对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描述是“非常紧张”(very tight)。如何度量紧张程度?理论上,一般用“失业缺口”(实际失业率-自然失业率)度量劳动力市场紧张程度:缺口大于零表示松弛(slack),小于零时表示紧张,绝对值大小表示程度。美联储和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都认为当前美国的自然失业率为4.0%。2023年1月失业缺口为3.4%,失业缺口为-0.6%,紧张程度略高于2020年2月(失业缺口为-0.5%)。
这显然低估了当前美国劳动力市场的紧张状况。自然失业率无法直接观测,其估计一直都是理论难题。如果自然失业率被低估了,相同的失业率对应的失业缺口会更大,工资上涨动能也会更强。那么,关键问题是:新冠大流行会如何影响自然失业率?IMF前首席经济学家、布兰查德(Blanchard)的研究认为,由于疫后劳动力市场匹配效率下降,自然失业率相比疫情之前提高了1.3个百分点[1]。所以,实际失业缺口可能达到-1.9%。
从空缺岗位数、每位失业者对应的空缺岗位数量、供求缺口等维度进行比较,当前美国劳动力市场的紧张程度都要超过疫情前。2023年12月的空缺岗位数约为1,100万,2020年2月约800万;两个时期每位失业者对应的空缺岗位数量分别为1.9和1.2;劳动缺口(供给-需求)分别为130万和530万。
但是,最紧张的阶段已经过去。考虑到供给、需求、周转或景气类指标指示的信息并不总是一致的,美联储构建了劳动力市场条件指数(LMCI),底层包含了24个指标。LMCI水平值显示,美国劳动力市场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高于历史均值1.2个标注差,紧张程度高于疫情前夕,可比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裂前夕。但最紧张的阶段已经过去,时间为2022年2月——供求缺口的最大值出现在2022年3月(590万)。LMCI动量指标在2022年11-12月连续两个月为负,表明美国劳动力市场已经“再平衡”过程。这主要是由劳动需求下降驱动的。2023年1月LMCI动量指标再次转正,表明再平衡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二)劳动短缺一定会导致工资上涨吗?可能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失业率是工资的领先指标,但领先-滞后关系具有时变特征。劳动短缺不一定会立即表现为工资增速的上行,但持续的短缺迟早会导致工资上涨。作为劳动的价格,工资的特殊性在于粘性较高,所以劳动短缺向工资的传导存在一定的时滞。
大危机之前,失业率领先于平均时薪约6-8个月,大危机之后延长至24个月。滞后期主要取决于劳动力市场状况。“互联网泡沫”时期,失业率在2000年4月触底反弹,平均时薪增速在2000年12月见顶回落;失业率在2003年6月见顶回落,平均时薪增速则在2004年2月触底反弹。大危机之后,失业率在2009年10月触底,但工资增速迟至2012年10月才缓慢上行,直到2017年底才加速上行。这与劳动缺口在2018年初转正有关。
后疫情时代,劳动短缺是否会,以及在多大程度上转化为通胀,仍需回答“菲利普斯曲线”是平坦的,还是向下倾斜的?经验上,从上世纪60年代到本世纪初,所有反映缺口的指标与核心PCE通胀的负相关性都明显下降,即“菲利普斯曲线”明显平坦化,2000-2019年基本呈水平状。但是,如果只考虑价格中的趋势项和周期属性更明显的部分,会发现它们与供求缺口的负相关性并未下降,“菲利普斯曲线”依然向下倾斜。
关于“菲利普斯曲线”的平坦化,代表性的理论解释有:第一,全球化假说。全球化加剧了要素和可贸易品部门的竞争——为保住工作,劳动者不得不接受更低的工资增速,哪怕是落后于劳动生产率增速;为了保持市场份额,企业不得不自我消化工资上升的压力,而非转嫁给消费者。第二,通胀预期假说。货币当局在终结“大滞胀”中赢得了信任,加强了独立性,建立了通胀目标制,锚定了通胀预期,从而打破了通胀螺旋。第三,技术进步假说。上世纪90年代以来信息技术的进步促进了自动化和智能化,更大面积地实现了对劳动的替代,降低了劳动者的集体议价能力。
那么,后危机时代开始的去全球化(de-globalization)趋势和新冠疫情加速的全球产业链的重构,以及技术进步的停滞会终结低通胀时代吗?平均通胀目标制的建立、鲍威尔对通胀形势的误判,以及供给冲击的不确定性会在多大程度上损害货币政策可信度?“菲利普斯曲线”会不会重回上世纪60-70年代?
(三)劳动力市场转弱是美联储降息的必要条件吗?是的,更关键的是程度。
短期内,劳动力市场状况和工资决定了核心服务通胀。FOMC成员习惯将核心服务CPI拆分成住房和非住房服务两项,并称住房通胀取决于租金(或房价),非住房服务通胀主要取决于工资。在租金价格的统计中,既考虑存量租约和续约,又考虑新租约,故租金通胀滞后于租金的边际变化。按照历史经验,租金通胀的拐点或将出现在2023年5-6月。实际上,这种两分法并不符合经验特征。因为包含住房在内的核心服务通胀与工资的关系更为显著。90年代末至今,亚特兰大联储薪资指数与核心服务通胀的相关系数高达0.83。
与供给侧冲击引发的临时性通胀不同,工资驱动的通胀是一种可持续的通胀。因为工资兼具供给侧和需求侧含义。供给侧而言,劳动力是一种生产要素,工资是一种成本。美国劳动成本占企业收入的比重约7-8成。需求侧而言,工资在国民总收入分配中的比重约5-6成,可直接形成购买力。两者在2014年来均呈上升态势。工资与物价之间可形成“物价-工资螺旋”,核心是通胀预期是否稳定。如果中长期通胀预期不稳定,工资与物价之间会形成一种“你追我赶”(catch-up effect)的态势,从而形成通胀螺旋。虽然当前美国通胀预期依然稳定,但高通胀持续越久,通胀预期“脱锚”的风险就越大。
中期内,劳动力市场状况决定了通胀的中枢。假定一个简化的两部门模型(企业和家庭),物价将由工资、加成率(mark-up)和劳动生产率三个变量决定。短期内,假定加成率和劳动生产率保持不变,工资将决定物价。工资增速与劳动生产率增速的差异就是所谓的“工资通胀”。假如工资增速为5%,劳动生产率增速为1%,那么工资通胀就是4%。考虑到竞争因素,如果企业愿意例如吸收1%的涨价,那么最终的通胀率就是3%。
根据历史上工资与通胀之间相对稳定的关系,可计算不同工资增速隐含的通胀率。在2022年6月为美国工资增长的高峰期,各工资指标隐含的CPI和核心PCE通胀率如下表所示。过去半年,虽然工资增速已经放缓,但较难回到疫情前的低位。假设就业成本指数(ECI)的涨幅稳定在4%(2019年底为2.6%),隐含的整体CPI通胀约为3.6%,隐含的核心PCE通胀约为3.3%,远高于美联储2%通胀目标。
美联储追求的是“充分紧缩”(sufficiently restrictive)和“更高更长”(higher for longer)货币政策立场。我们的理解,通胀决定了联邦基金利率终点有多高,工资决定了高利率维持多长,即降息的时点及降息的空间。2023年,当CPI通胀在商品和住房的驱动下降到3-4%区间时,工资将成为其能否在2024年回到2%的决定性因素。
但是,美联储也不必等到通胀率下降到2%才降息,只需要确定其向2%收敛。这一方面要求通胀下降到合宜的水平,另一方面要求其一阶导数为负,并且,稳定地下降比快速但有波动地下降更佳。
何时降息目前还不是FOMC的优先事项。FOMC也没有明确降息的门槛。降息的条件隐藏季度例会的经济预测摘要(SEP)中。SEP对基本面和联邦基金利率的预测是相互依赖的关系。2022年12月SEP认为,降息的时点位于2024年。比较2023和2024年的基本面预测可知,降息的四个门槛值(threshold)分别为:实际GDP增速0.5%,失业率4.6%、整体PCE通胀3.1%和核心PCE通胀率3.5%。基本面弱于预期或通胀低于预期是降息前置的条件。值得强调的是,12月SEP认为,2024年降息100bp,对应的PCE和核心PCE通胀都是2.5%。这意味着,即使开始降息,节奏也是比较缓慢的。
美联储当然希望在失业率不增加的情况下降低通胀率,但历史经验并不支持这一愿景。如果劳动力市场短缺状况不再持续缓和(主要是减少劳动力需求),如果2023-2024年失业率始终低于4.6%,市场将会质疑:通胀能回到2%吗?
关于美联储的政策立场,我们维持“上半年更鹰,下半年更鸽”的判断。既不应低估美联储抗通胀的决心,也不应低估美国经济基本面的压力,上半年货币政策立场越紧缩,基本面的压力也将越大,从而越有可能尽快实现年内3%左右的通胀目标(美联储的预期),降息的条件也会前置。
重申观点:与年初以来市场交易的方向不同,我们依然维持美国经济“硬着陆”的判断,原因之一是货币紧缩效应尚未充分体现,按滞后时间9-12个月推算,预计将在2023Q2-Q3达到最大值。即使6月及之后不再加息,货币政策的紧缩效应也在强化,因为在通胀趋于下行的过程中,实际联邦基金利率将会转正,货币紧缩效应仍在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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