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所有的“中国特色”词语一样,尽管衍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供给学派,仅仅是一个松散的学术理念,而并无系统的理论学术体系,但并不妨碍这一次,借供给主义为“中国模式”黄袍加身,不但夯实了供给主义的错乱和迷误,而且还从旁边解构了供给主义即“供给侧”概念的发明。
在弄清楚什么是“供给侧”之前,我们需要略微了解下什么是供给主义或供给学派,即供给学派是20世纪70年代在美国兴起的一个经济学流派,该学派强调经济的供给方面,认为需求会自动适应供给的变化,因而得名(见百度百科“供给学派”)。而“供给侧”是什么,按照目前靠谱的解释即为目前供给是过剩的,而且这种过剩不是需求不足引起的,而是供给不能满足有效的市场需求。因此,就要供给“侧”改革即淘汰落后的产能,大力发展“双创”和“中国制造2025”等等等等。换言之,就是以前供给错了或者供给的不好,现在要重新供给了。因此,一系列的所谓供给结构等等,就将成为之后的热词。
中式市场经济需要“摇滚精神”
“供给侧”的前提,是首先确认了中国一直在坚持供给主义主张,中国模式之政策驱动市场化改革本身,即是自上而下的供给行为。在经济政策咨询领域,直到2000年左右,以吴敬琏为代表仍然还在不停地鼓吹向供给派倾斜。简而言之,中国之近三十年改革,无时不在进行供给侧“改革”,即一旦发现“供给”的不好或者负面过大,即迅速调整“供给”方式,包括“供给”内容,此即为供给的“侧面”。
事实上,所谓供给、需求等等,除了名词和概念之外,别的内涵或决策理论谱系,与“正宗”的供给主义或凯恩斯主义哪儿都不挨哪儿。中国的经济工作者们,如此偷换概念,以混淆或误导决策者,引入一连串似是而非的、自己都一知半解的西方教科书的迷误、甚至谬误泥沼中。
与中国经济学界奉西方经济学为圭臬不同的是,西方经济学巨擘一直在不停地反思经济学本身的价值和意义、以及过失和缺欠,本身具足清醒和理智精神。
诺奖得主、百岁老人罗纳德•科斯在《变革中国-市场经济的中国之路》中提出一个有趣的词:中式市场经济。“……然而这并不意味我们对现行的中式市场经济无条件的捧场,它仍有太多的缺陷和不足。但与此同时,我们应当抵制我们自身排斥异己的人类本性。开放的社会因多元化和包容性而繁荣发展。自我强加的制度划一和组织僵化曾经将看似强大、不可阻挡的社会主义列车陷入泥潭。如果我们能从社会主义的历史中学到经验的话,那就是应该鼓励和颂扬多元化,而不是警惕和怀疑它。”
而另一诺奖得主、弗里德里奇•哈耶克更加直截了当,直指“科学”之荒谬,在著名的“知识的僭妄”里,“就科学一词的真正含义而言”,这种态度“没有任何科学性可言”,“因为它将一个领域中形成的思维习惯,不加批判地、死板地运用于其他不同的领域。”。相比其在中国的被其“科学”奴役的追随者们,以“标签党”迷惑或制造之“侧”论,不仅仅是知识的僭妄,而是灵魂的虚妄。
与忙于制造各类“标签”而言,中国需要的是清醒、理智的辨析,并给予“中式市场经济”意旨的结论,即中国经济学界需要“摇滚精神”,对已经陷于理论或学术贫困的中国经济决策现实,予以反省、拒绝、本土意识 ,提出新主张。而不是正当经济理论界的“郭沫若”。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一直在“供给侧改革”
从已经形成的“供给侧”解释而论,中国改革开放三十余年,一直都走在供给“侧”改革的路上。中国从来没有什么供给主义或者凯恩斯主义,不信?就照本宣科地套套看——或许供给主义或凯恩斯主义的鼻祖到中国来,如果听到中国的专家们,对其理论的解释或结构,不是瞠目结舌、就是目瞪口呆。
中国之“供给”传统,自1942年12月中共中央及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高级干部会议上所作《抗日时期的经济问题和财政问题》报告里,阐明了经济工作和财政工作的总方针是“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开始,一直延续到1949年前三十年的计划经济体制,这一切“供给”与所谓供给学派毫无瓜葛。而在改革开放政策之后,所有的改革取向,基本是沿着发展经济、有效保障供给的隐性思维逻辑,与市场需求或者市场化的供给亦无关联。
但是,与计划经济体制之完整的供给与需求闭环体制相比,改革开放政策的最大“怪物”即自由市场的出现。在计划经济体制时代,所有的需求都被供给垄断,所以并无真正的市场即需求形态。而改革开放政策,等于肢解了计划经济体制,一半仍然是保障供给的思维模式;一半则是供给左右不了的市场需求。
此亦为中国近三十余年来,全部的经济矛盾关系的始作俑者,至于别的什么解释,皆是为维护“保障供给”而强词夺理。
因此,判断中国改革现实风险的严峻程度,即一直被忽略的需求(市场)是真的把供给(计划)打疼了。但没想到这一现实风险的敞囗,正是供给与需求配置失灵所致。从某种程度上,直到今天,所谓的供给派们、包括以市场经济鼓吹者自居者,并没有或者无从真正理解或尊重过市场或市场经济体制。他们所努力的,仍然是如何在维护“保障供给”即行政计划权能的前提下,左右或主宰市场的形状。
这就是“供给侧”改革三十余年的全部历史之缘起。
中国“侧”究竟在何处
发展现实及事实证明,被“供给”及计划思维主导下的中国市场经济演变,成为政策驱动市场化这一“中国模式”的内核。而每次供给“侧”的改革,始于“供给”之计划强力,终于被供给搞乱之“侧”的不得不改革——此已成为中国改革的恶性循环。
在这一循环过程,所谓向供给派倾斜,则是投机于一方面维护“供给”或计划权能或权威,另一方面改善或调整市场需求之“侧”。换言之,所有的需求侧,皆由供给侧造成,或者说,供给侧即需求侧。今日之需求(市场)恶劣地步,无一不的拜供给“倾斜”所有赐,所谓制度供给的结果,就是需求(市场)反复为供给(计划)的任性买单。每次供给(计划)把需求(市场)搞乱、不可收拾后, 又变个花样通过供给(计划)把需求(市场)搞到摸着石头过河状态。
与此同时,需求(市场)一次次地教训供给(计划), 但供给(计划)就是不知道如何尊重需求(市场)。被需求倒逼下的供给主张, 是计划模式的策略性或防御性退却,因为从思维逻辑论,供给即计划;从改革行为逻辑论,即是三十余年所有改革,皆为供给侧改革。因此,所谓供给侧改革,不是改变供给(计划)本身, 而是为了怎么更有效的保障供给、或更方便于“计划” 市场。
“供给”如此不长记性,反复有“侧”,此则为调整而非改革。从这次“供给侧”而言,仍然没有反思或改革供给本身,而将所有认为不好的、错的,都装到一个叫“侧”的筐里,仍然坚持“供给”没错、错在“侧”。
那么,中国“侧”究竟在何处?在于供给即计划思维本身,这才是侧中之“侧”。在于前些年所谓的凯恩斯主义亦并不存在。因为,刺激需求本身,即是供给即政策驱动所致。
中国只有“市场侧”
如何破局于供给必“侧”、侧必“供给”(政策驱动改革)这一“供给圆周率”,需要从源头上溯梳理,还市场之平等位置,即供给与需求之任何一方不能缺位。在一个只知道供给、而无视或蔑视于需求的体制作用下,中国之供给侧改革,只能延缓或加剧改革本身内生矛盾,而与实际问题于事无补。假如将供给侧改革,视之为政府向自己开刀,仍然属于精兵简政范畴,因为没有找到什么样的行政治理模式,才有利于市场化或社会进步。
很显然,在供给侧改革尚未被觍颜于行政权能的专家解读完整时,李克强总理已经提出供给侧需求侧两端发力。这多少已经意识到“供给圆周率”的困境,供给侧改革只是一厢情愿,而市场或需求侧能否激活,与单纯的供给侧改革关系不大。因为长期形成的计划驱动型惯性思维,所谓市场仅仅置于被奴役或计划状态,政府并不熟悉什么样的行政治理,才是市场或有利于市场发展的“供给”。在正常的市场经济体制下,政府仅仅是守夜人,很显然,中国特色之市场经济模式,政府不知道、不会、也不甘心仅做一个守夜人的角色:政府(供给)一贯觉得自己比市场聪明,所以如果放弃或削弱自己的权威,就等于承认自己无能。这是政府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尴尬局面:因为政府无能,意味着政策(供给)的权威性得不到保证。
对于已经进行三十余年改革开放历史的中国而言,其不知道什么是市场,等于一个不堪接受的现实。但从历次改革始终辨析,假如懂得市场或尊重市场经济,就不会出现国有经济垄断社会价值资源,直到现在成为改革死局;假如理解和知道市场经济核心规律,就不会出现寡头经济,而自己任何寡头行为,必然会伤害市场的公平性或主体平等竞争的损伤;假如知道怎么发挥市场经济本身所擅长,就不会惯用政策在市场行为里搅局或每每画虎不成反类犬。
当然,也不会有如现在之屡屡的供给侧改革。
中国“侧”改革还要走多远
在不能确认供给侧改革,实际上仍是想尽一切办法“计划经济”的条件下,中国的“侧”改革仍然任重道远。
因此,中国最需要改革的起码是“政策侧”改革,即反思和评估政策驱动市场化这一“中国模式”本身的先天性缺陷,进行政策风险评估,然后甄别行政极权行为对市场的利害关系。
在中国业已形式上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发展阶段,只有夯实已有基础,特别是对既定现实的再一次全新的拨乱反正,方能回归改革本源。从某种意义上,此已成为不得不选择的解围路径。
假如对中国现实及未来发展,做一路径选择模式的评估,应由“正”改革、“侧”改革、激进式改革三种。
本文仅阐述了“正面”改革的必要性,而将“侧”面改革视之为保守性改革、激进性改革另文专述。
这一切,皆假设于“正”面改革是根本性的路径改革这一前提。不过,很显然中国正在选择保守疗法,去根治长达三十余年、甚至更长时期,所积累下的问题和根本性矛盾。同时,仍然陷于供给与需求两者之间对立思维。事实不然,供给与需求,在市场经济体制环境,从来不是对立矛盾关系。供给即需求、需求即供给,这一点至关重要、但未必有多少人理解其中的要义。
(作者为国际非理性经济制度理论学会[IIESTI]会长、CCVI中国价值指数首席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