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者陶短房撰文指出,伊朗社会存在复杂性和二元性,一方面神权和宗教的影响、渗透无处不在,另一方面在世俗层面又拥有伊斯兰世界相对最完善的民主政治机制(尽管要受“神的另一元”管制),且这个30岁以下人口占比达到约70%的国家,世俗层面同样差不多是穆斯林世界最开放和活跃的,在德黑兰等大城市,民间同情改革的呼声是很高的。这篇文章具有一定参考意义。
2月28日,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举行了议会和专家委员会的选举,选举结果颇为出人意料。
由于选举前夕,权力很大的宪法监督委员会(简称宪监会,成员共12名,6名由最高精神领袖推举,6名由议会从最高司法委员会推荐的穆斯林法学家中选出,任期6年,亲保守派和宗教体系)将总共6000名候选者中的约半数,取消了参选资格,其中包括众多著名改革派人物,因此许多观察家原本以为,选举的结果或是保守派稍占上风,或是出现犬牙交互的局面。
但29日公布的统计结果,却是“非极端保守派”近乎一边倒的胜势。
伊朗议会目前有议席290个,其中根据伊朗宪法第六章第64条,给少数民族和宗教留下6个议席(祆教、犹太教、亚述人、恰尔达基督徒、南亚美尼亚基督徒、北亚美尼亚基督徒各1人),其余284席由普选产生,在选区内得票领先且得票率超过25%的直接当选,否则将由得票率前两名择日进行第二轮投票,当选议员任期4年。
截止目前,第一轮投票便告选出的议员共137席,其中“非极端保守派”获得54席,并在首都德黑兰囊括全部30席。
在需要进行第二轮选举(可能在4-5月间)的部分选区中,“非极端保守派”也有很大获胜希望,如此一来,极端保守派即便仍能保住未来4年伊朗议会中的简单多数席位,却将失去足以在立法层面呼风唤雨、予取予求的绝对多数。
值得一提的是,被许多国际传媒和评论家称为“改革派”的现任总统哈桑.鲁哈尼(Hassan Rowhani)其实并非真正的改革派,而是温和保守派,他和改革派关系良好,但和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Ayatollah Ali Khamenei)同样关系密切,正因如此,他才会在2013年总统选举时得以被挑剔的宪监会“手下留情”(当时报名参选总统的候选人多达8686人,被宪监会筛选后竟仅剩8人)。
当时改革派著名候选人被剔除殆尽,只留下资历和名望都不高的前第一副总统穆罕默德.雷扎. 阿雷夫(Mohammad Reza Aref)“陪太子读书”,当时许多观察家曾悲观预期“极端保守派将再度靠‘做手脚’完胜”,不料改革派最后关头“壮士断腕”,说服阿雷夫退选,然后和7名保守派候选人中最温和的鲁哈尼结盟并最终成功“翻盘”。
鲁哈尼上台后,对内推行了一系列旨在恢复经济的改革,对外则一方面在伊拉克、叙利亚、也门等地缘政治热点问题上“秀肌肉”,一面通过信守国际义务,在百般艰难下终于达成了伊朗核协议,结束了自内贾德时代以来伊朗因核问题被国际社会孤立、制裁和封锁的被动局面。
尽管今天的伊朗依然百废待兴,尽管鲁哈尼对根治伊朗经济痼疾也没有灵丹妙药,但正如中国俗话所言“乱世之民易治”,尝够因伊核问题上保守、强硬立场所受苦头的伊朗5500多万选票在伊朗核协议达成后第一次重要选举中,以58%的投票率(低于2012年的64.2%,但已是较高的投票率)为“鲁哈尼外交”和“鲁哈尼经济”投了一张信任票。
如果说,原本就是改革派居多的首都德黑兰,“非极端保守派”获得一场完胜尚在情理中,那么由88席组成、任期8年,有资格在现任精神领袖离世后选举新任最高精神领袖的专家委员会选举中,鲁哈尼和真正的改革派领袖、前总统拉夫桑贾尼(Akbar Hachemi Rafsandjani)以绝对优势票数领先,而公认的强硬保守派、现任专家委员会主席雅兹迪(Mohammad Yazdi,)和另一位著名极端保守派领袖梅斯巴赫.雅兹迪(Mohammad Taghi Mesbah Yazdi)双双落选,则充分表明了伊朗民意的走向——改革派没赢,但改革赢了。
正如法国国际和战略关系研究所(IRIS)研究员巴克扎德(Karim Pakzad)所言,这是“投给鲁哈尼的一张信任票”。
伊朗社会存在复杂性和二元性,一方面神权和宗教的影响、渗透无处不在,另一方面在世俗层面又拥有伊斯兰世界相对最完善的民主政治机制(尽管要受“神的另一元”管制),且这个30岁以下人口占比达到约70%的国家,世俗层面同样差不多是穆斯林世界最开放和活跃的,在德黑兰等大城市,民间同情改革的呼声是很高的。
最高宗教领袖哈梅内伊同样是个复杂的人物:一方面,他本人思想趋于保守,另一方面,他又常常能意识到改革的迫切性和必要性(尽管从骨子里恐怕并不喜欢和情愿),意识到适当顺应民意舆情的重要意义,因此尽管每次都要事先做手脚,以免自己不能接受的人选上位,但一般而言,他乐于承认不十分“离谱”的世俗选举结果,愿意和不那么激进的改革派或不那么极端的保守派共事。
哈梅内伊已经76岁且身体不佳,此次专家委员会很可能会担负起选举其接班人的使命,他倘能容忍、接纳这个包纳了鲁哈尼和拉夫桑贾尼的“新委员会”,则表明“非极端保守派”又迈出了意义重大的一步:今后的神权制约依然存在,但或许会比现在或霍梅尼时代更宽容、更温和一些。
但对“改革的不输”也不能持太过乐观的情绪,毕竟哈梅内伊还握有随时“叫停”的权力,他可以容忍鲁哈尼、拉夫桑贾尼这样的资深温和保守派或改革派“入阁拜相”,但对一般人的改革主张却未必有同样程度的忍耐力,且在议会中极端保守派席位可能还将居于多数,专家委员会中的大多数,也依然是像雅兹迪和公认极端保守派、宪监会主席詹达尼(Ahmad Janati,)这样的人物。
更让人忧虑的是,鲁哈尼之所以受选民欢迎,很大程度上拜选民对伊朗核问题告一段落、伊朗摆脱全面制裁,以及伊朗影响力在中东地缘政治中得到更多承认所赐,而这一切都并非鲁哈尼或伊朗一国所能独自获得,乱世之民固然易治,乱世之后呢?(文章来源:南早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