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秘鲁政府为了加快工业化进程,决定对粮食进行统购统销----把玉米分成三等,以固定的低价从农民手中收购,然后转卖给城里人。比如一等玉米一块钱一斤,二等玉米八毛一斤,三等玉米六毛一斤,政府从农民手上收了粮食后,加价一倍卖给城里人。这样,政府就可以赚很多钱。再拿这些钱去买机器,大力发展现代化,用不了几个五年计划,秘鲁就可以屹立于拉美乃至世界强国之林了……然而,秘鲁没有人民公社制度,农民觉悟比较低,结果把这个宏伟规划搞得一团糟。
既然粮食的价格被锁定,农民就在三等玉米里掺砂子掺泥巴,把成本摊低到四毛,再掏两毛钱塞到收粮官的口袋里,“官爷,大热天的还劳烦您跑我们乡下,这是小的孝敬的茶钱。”这么着,掺了点三等玉米的砂子泥巴,便被秘鲁政府标定为一等玉米,以一块钱的价格收到国库里去了。
而有的农业能手种粮大户,种的玉米粒大饱满,黄艳欲滴,跟个小香瓜似的。无奈收粮的官员喝茶喝习惯了,要么你掏一毛钱茶钱,我给你定一等,要么就给你定二等。这么着,不掺砂子的一等玉米,农民如果有门路送得上茶钱,能实得九毛,笨头笨脑找不到门路的,就只能得八毛了。嘴巴不干不净对政府不尊重的,你的玉米就是比西瓜大,也只能是三等,拿六毛钱。当然,这只是极个别少数。绝大多数的秘鲁农民对政府的尊重就像他们往三等玉米里掺的砂子,越来越多。
弄到后来,国库里堆满了一块钱一斤买来的砂子泥巴,玉米却在黑市里。在这场搏奕中,政府无疑是输家。农民算不赢不输----他们赚的钱可能比统购统销之前还多点,但是名声变坏了。唯一的大赢家,是收粮的官员。
中国的医疗改革,和秘鲁的玉米很类似。
计划经济的时候,只要你有城镇户口有单位,去医院看病就不要钱。我举个小弗里德曼说的例子以帮助现在的年轻人想象一下,这个制度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在一个一千人的社区里,居民们决定建个超市,每个居民按需取物,不用掏钱。到年底结算,把总花费除以一千,平摊到每个人头上。不用说,这个规则所产生的后果,肯定是所有居民按己所能往家抗东西,见什么抗什么,至于用不用得着,那是完全不考虑的。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城镇居民凭处方从医院药房里免费领个高压锅或木头茶几,实在是平常稀松。至于袜子和手电筒,那简直比维生素C都常见,适用于从感冒到子宫内膜异位症的所有患者。
国家财政终于不堪其负,不肯再为高压锅和袜子埋单,要求各医院自负营亏。按说这对医院是个利好消息。因为当初公费医疗的时候,国家为了少付几个高压锅钱,只能拼命控制医院的数量和规模,弄得医院床位数和医生数量严重不足。所以如果让医院放开经营,医院肯定赚钱。但当时老百姓很穷,又都习惯了免费看病。如果让医院放手经营,价格一涨,国家肯定要挨骂。怎么才能又不掏钱,又不挨骂呢?于是强行规定医院的挂号费和诊疗费不许涨价。
这个价格的锁定,引发了比秘鲁玉米更大的灾难。想想看,如果你肚子疼,去看医生,医生望闻切问忙了半小时,终于搞清楚你得了急性阑尾炎,不立即手术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对于这个如此重要的意见,你只须付三毛钱挂号费。拉到手术台上做手术吧。主刀医生手术助手麻醉师外加器械护士,在各种设备的帮助下忙了一个多小时,把你发炎的阑尾割掉了,你只需要付十四块钱。刚够你买一个汉堡加一杯可乐,不包括薯条。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是一个医院的院长,你怎么办?你只能做两件事情:首先去找药剂科主任,要求他全年购药总的折扣,不得高于六折。然后再把各科主任召来开会,要求全院药品消耗不得低于两千万,任务落实到各科室,各科室再细化到各位医生头上,全体动员拼命开药。除了以药养医,你还能想出什么别的活路呢?
如此一来,药厂突然发现自己生意难做了。以前一块钱的药,八毛三卖给医药公司,医药公司九毛二卖给医院,医院再以一块钱零售价卖给病人。大家配合挺默契。突然医院的药剂科主任宣布,六折以上的药他绝不考虑。这可怎么办呢?办法有两个:第一是药的成份不变,但药厂直接把一块钱的药提价到两块,仍然八毛三卖给医药公司、医药公司仍然以九毛二的价格卖给医院。折扣却一下子降至46折。于是皆大欢喜。但是药品涨价也不容易,政府物价部门总是卡着你不许你涨。所以第二种办法更普遍:价格仍然不变,只是小白片里的有效成分不见了,换成了面粉或粉笔末。
现在,医疗系统又要改革了。具体的方案还没拿出来,但是听风声,好象是要在社区里搞免费的基本医疗服务。而大的医院,则允许收钱。这个思路,我总结为面包免费吃,蛋糕花钱买。我对此很不看好。一是面包免费后,蛋糕必然会高端化。就是说,口味像面包的低档蛋糕,就没市场了。另一个不看好的原因是,免费的面包系统必然会产生极大的浪费,小区里的免费医院,和小区里的免费超市,能有多大区别呢?
在我看来,只要允许各家医院自主定价,就可以了。病人的花费主要由三部份组成:住院费、诊疗费和药品费。药品费是硬的,各家医院差不多。而住院费和诊疗费,让各家医院自己决定多高的价格就可以了。协和医院当然知道什么价格可以正好让自己满床,又没有病人在外面排队。这才最符合它自身利益。国家对这些赚大钱的医院按累进税率征所得税,把所收税款用于建立一个基本医疗保险体系,这样,穷人只要拿出一点点钱,就可以去水平差的医院得到基本的医疗服务。参差多态的自由价格体系,才是最有效率的体系。
但我对政府官员的能力持悲观的态度。他们太喜欢干预价格了。牛肉面不许涨价倒还好,牛肉只是变小点而已。但药品不许涨价,假药已经吃死了很多人了。如今,又有了限价房。我们就等着房子塌掉砸死人,然后看怎么骂房地产开发商吧。这些年来,政府一直就在利用无良无知的媒体人,不遗余力地丑化污蔑医疗从业人员,把老百姓哄得团团转,还以为遇到青天大老爷了呢。国家又不给财政支持,却又不许诊疗费涨价,弄得医院如果不在药里掺砂子就根本活不下去,却闭口不谈。
建国以来,计划经济管得一塌糊涂,终于民生凋敝管不下去了,于是干脆撒手不管,此之谓改革开放。改革开放以来,党和政府最大的功绩是什么?不过就是不管事嘛!只要是它不管的东西,发展得都很好。而它一干预的东西,比如新闻出版、文化、医疗教育,都怪胎丛生。
房地产也是这样,八部委联手,一次次打压房价,却越打越高。于是,我们熟悉的一幕又出现了——政府作为唯一的地主,垄断了所有土地资源,这一节,放过不谈,而是直接对房子进行限价。紧接着,对房地产商人的妖魔化马上就要开始了。媒体人士又有得忙了。敬请期待吧!
抗着牌坊,又一次向道德小山包发起了冲锋。不用说,这一次,肯定又是政府得第一名。因为,参赛选手,只有她一个嘛!
上面是我十年前写的帖子,你们了解一下医疗行业的基本情况。近年来医疗市场化,医院有钱赚,床位数多了,有些医院就没生意。怎么办呢?允许民资进入,但不给发牌照,莆田人只好去承包科室。以牌照的形式形成行政垄断,坐地寻租,这是天朝特色,广泛存在于各行各业。这么多年,你们的智商有长进吗?
莆田系,是市场问题,还是寻租问题?八版医改方案通不过,原因就是既得利益集团不肯放弃牌照带来的寻租收益。市场要素被扭曲,成了“市场需要监管”的理由。“放水养鱼,鱼大了收网”的戏码,一次又一次。我奇怪的是,每次你们都这么配合人家的宣传工作
全是市场,就没有权力可寻租;全是计划经济,有权也变不了现。现在这样一半一半则最好。在这个游戏中,莆田人和房地产开发商扮演的角色是一样一样的。在买了这么贵的房子之后(上海100块房价中,75块是政府以地价、税和行政审批费的形式拿走了),你们从骂开发商进化到骂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