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我们熟悉的材质,它是书写或是绘画的载体,也是我们生活中最常使用的工具。但关于纸的艺术性,你又了解多少?
纸,看似轻薄,却是多变的,并拥有多种特性。纸之轻,每张用手撕裂的纸张,都是独一无二的;纸之重,当无数纸张堆叠在一起时,让纸具有份量且变得坚固。纸张作为材料,会反映环境中的光线与色彩,并因温度湿度产生卷曲,拥有一种暂时性的变化,与空间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让作品的呈现也瞬息万变。因为纸的本质,脆弱却坚韧,谁能想到平时所翻阅的书本及纸张,可以悬挂在高空、自由地飘浮。
在艺术圈,来自德国的著名雕塑艺术家安格拉·格莱扎(Angela Glajcar)可以称得上是最爱与纸较劲的人。她所有创作的作品都以纸为媒,她创作的并非我们印象中小而美的微观纸雕,而是具有力量的大型纸质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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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纸张在她的手里千变万化,她将几十张白纸撕碎,经过叠合处理在室内悬挂、排列,浮动在空中,利用光线折射及空间关系,以此产生戏剧性的光影效果,在空间中开启了纸的艺术新篇章。
近日,格莱扎的首次中国大陆个展「空间撕裂」(Torn Space)于Bluerider ART上海·外滩拉开帷幕,呈现了艺术家标志性的以纸张为媒介的雕塑,包括为本次展览特别创作的大型悬浮作品及四个系列的新作。
格莱扎曾接受知名英国雕塑家Tim Scott的指导,早期使用钢材和木材等材料进行创作。在艺术学院学习期间,她接触到了纸。某一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厌倦了常规的雕塑材料所带来的沉重和钝感。为了使作品看起来更加轻盈,她尝试了很多材料,最后直到把目光转向手边的纸,从那一刻开始,一切茅塞顿开。
“纸,非常普通,但在日常生活中,相信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和纸有关的经历,”格莱扎举例道,“比如你在学校读书时,一张白纸往往是‘危险’的;而纸又可以表达我们的情感,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一封情书,纸就承载了满满的爱意……”当她一进入纸的世界,就无可救药地对它着迷。对她而言,纸具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它能够吸收环境光并突出各种色调。
从早期现代主义开始,纸开始用于绘画—无论是拼贴画还是实际绘画。纸张的雕塑早期实例出现在 20 世纪初,例如巴勃罗毕加索 Pablo Picasso 从 1910 年代开始由纸和纸板制成的雕塑。他甚至将一些纸雕塑用锡、罐头重新切割,提高它们的耐用性。
对于格莱扎来说,纸艺的迷人之处之一是,大多数人仅视之于媒材的一部分,但她却着迷于纸的可能性,虽然轻盈且脆弱,但亦可沉重且坚固。因此,她经常使用重达 800 g/m2 的重纸,几乎是普通打印纸重量的十倍。
她自诩为“空间的书写者”,用双手撕裂纸张构建形态,赋予这种典型的二维媒介一种全新的三维面貌,构筑出多重空间与光影变化。雕塑使用单色纸,突出纸张本身的质量、色泽、纯粹性,同时又跳脱出纸张细腻柔软的传统认知。格莱扎利用特殊纸,打造出笔直锐利的边缘、几何块面及延伸性空间,让造型富有节奏与变化,产生戏剧性的观看效果。
格莱扎的纸雕作品,常常给人一种冰川湖海的硬朗感。她的纸张艺术,不柔软,有自己的线条和力量,纸的不规则不会显得杂乱无章,但又不觉呆板。纸张的立体纵深感强烈,时空延伸。像拉伸的手风琴,亦像未装订的书,一个个裂孔像洞穴或隧道,吸引观众想要一探究竟。
撕裂产生的漩涡状空缺,像是几何形状的隧道,毫无止尽地延伸,彷佛冰川或岩层上锯齿状的山脊与深邃的洞穴。
在本次展览中,格莱扎特别为Bluerider ART上海·外滩七米的挑高空间,创作了数件3米至4米的大型悬浮作品。同时展出的还有出自四个系列的新作:“盒系列”(Conballare)、“山火系列”(Montcanus)、“孔洞系列”(Terforation)、“撕裂的肖像系列”(Torn Portrait)。
“盒系列”
“盒系列”(Conballare)出自意大利语,使用温州皮纸。温州皮纸史称蠲纸,唐代起即已列为贡品,采用桑树皮为原料,纸质韧性较大,且一面光滑一面粗糙。由于纸纹特殊能够打造出独特的肌理效果,拥有一种古朴、残破的神秘感,纸张可做到薄如蝉翼而不破。
“山火系列”
“山火系列”(Montcanus)为法语“山峦”(Montage)与拉丁语“火山”(Vulcanus)的结合,作品如同火山喷发的瞬间,将本因重力下坠的纸张,逆向创造出一种向上的延伸感。
“孔洞系列”
“孔洞系列”(Terforation)一字源自拉丁文“土地”(Terra)和“孔”(Foramen)的组合,透过纸张的裂孔表现光影与空间。层层堆叠的纸形成大理石般的厚重感,光线穿过并折射在撕裂的边缘,在孔洞中产生了戏剧性的光影效果,创造动人的韵律感。
“撕裂的肖像系列”
“撕裂的肖像系列”(Torn Portrait)是格莱扎2022年创作的全新系列,艺术家将“孔洞系列”的摄影图像数码打印,进行二次撕裂并拼贴纸张,呈现出不同纸质媒介的组合。
“纸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因此,这次展览对我个人而言是非常特殊的时刻。” 格莱扎笑着说,这些作品都是她亲手撕成,不喜沉重的原料让她选择了纸张,“撕裂是一种非常富有表现力的艺术,‘撕裂的肖像系列’是通过撕裂的边缘来创造不同的角色,这是一种新颖且令人着迷的创作方式。”
纯白的纸面外形保留清晰干脆的廓形,内部掏空,中心宛如幽径的洞穴与山脉,一片纸的重量或许并没有多少,但层叠出的庄重而神秘的气息,丝毫不亚于传统石膏雕塑。每张纸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痕迹,光线在其中的穿梭、折射都为作品带来了巨大的冲突感。
材料,改变了她创作雕塑的方式,而材料本身,也具有不可预测性。“我相信,每一种材料都蕴含了巨大的未知能量,纸也一样,所以我一直在不断地探索,希望可以挖掘到更多创作的可能性。”对纸情有独钟,于是,发现纸张的无限可能成为了格莱扎的爱好之一,“去年我在韩国完成了一个装置,用的是轻薄的韩纸。相较于其他纸张,韩纸易起皱,因此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我的创作。虽然常常面临新的挑战,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可以了解到更多材料的特殊性,从而寻找到新的创作方式。”
德国艺术史学家、沃尔夫斯堡艺术博物馆馆长Andreas Beitin指出,格莱扎的作品具有深层的思辨,她对于人类存在的课题提出相反的两个面向:动态与静态、美丽与毁坏、光亮与沉重、律动与安静。
她的作品总带有难以言喻的对立感,谁能想到脆弱却坚韧的纸,可以悬挂在高空,以飘浮的形态成为巨大的雕塑。这种动态与静态、优雅与破损、轻盈与沉重的对比,颠覆了纸的结构和常态。然而,在长期的创作和实践中,格莱扎认为,悬空纸雕的创作是最具挑战的,它需要作品在不接触地面的情况下,以一种悬空的状态与整个空间进行互动,即使是再巨大的纸雕,也要保持轻盈。此外,长期的“高空作业”常常让创作者面临眩晕。
格莱扎的作品关乎我们所生活的空间、环境,对于空间长达数十年的关注中,她对“空间”有了新的认知,“空间是用来感受和体验的。”因而,空间可以尽情展现“纸”在光线、动态、时间、声音中的多种面貌,如此坚韧又如此自由奔放。透过纸的颠覆构筑,作品在此成全超乎现实所有的想象。
位于科隆圣彼得大教堂:Ad Lucem作品是格莱扎首次在教堂创作。透过每张间隔7厘米悬挂的纸张,可以不同角度窥见作品内部由她手撕而造成的不同尺寸的孔洞。在作品悬挂最低处的部分,则有着更大开口被撕裂的孔洞,邀请观众进入悬挂的雕塑观赏有如隧道般的装置,搭配周遭反射光,使得观者无法看穿作品深处,留下无穷无尽的想像。更有趣的是,在没有任何额外照明的情况下,纯白的纸吸收了环境光的颜色后,在这座后哥特式教堂的砂岩块中发出暖黄的光。
美国艺术家伊娃·海瑟(Eva Hesse)是格莱扎的灵感缪斯,她善于用乳胶、玻璃纤维、绳子等柔软性材料,对任何材料都抱有热爱之心,“她常常使用‘冒险’的材料和非传统的方式进行创作,这些突破和极具新意的作品,至今仍然令人着迷。每个看到的人都会在刹那间感觉被击中了内心,而我也从她的作品中获得了极大的创作灵感。”
对于格莱扎而言,雕塑是抽象的。她主张完全即兴未知的创作过程,一件构思好的艺术作品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她不希望自己带着明确的目的去创作,也不想干涉任何人去理解每一个作品。她曾说,“每个人在看到一个艺术作品的当下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不同的光线,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心情所赋予的意义和感受是不同的,最重要的是当下。”
如今,关于悬空作品,她正寻求一种新的突破——不使用悬挂的方式处理大型雕塑。“在伦敦和纽约的展览中,无法在空间中悬挂纸雕,因此,我必须想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寻求一种新的平衡。”格莱扎兴奋地说,“这种‘平衡’特别受欢迎,与地心引力的‘双人舞’值得期待。” 在她看来,艺术作品的最终形式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它的形成过程,过程本身才是全部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