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陈心涵

韩国三星换舵手，李在镕将延续“例外”还是做“破旧”的人？

引领韩国实现“汉江奇迹”的三星集团会长李健熙10月25日在首尔三星医院去世，享年78岁。他的入殓仪式26日上午在首尔三星医院殡仪馆举行，韩国政府高官、朝野领导层、企业领袖等纷纷前往吊唁，此前韩国总统文在寅已对李健熙表示哀悼。叱咤商界三十余载，三星二代掌门人的时代画上了句号。

李健熙从2014年因心肌梗塞入院，长年卧床不起，健康状况成迷。过去6年里，他的独子李在镕才是三星的实际领导者，也被外界普遍视作这个商业帝国的“接班人”。然而李在镕至今深陷前总统朴谨惠的贪腐案，今年9月还被韩国检方指控故意操控股价，他是否能顺利坐上三星的第一把交椅尚且存疑。

与此同时，李健熙留下的大笔财富也将让继承人面临巨额遗产税的负担。路透社26日报道称，超高遗产税可能会迫使继承人出售非核心企业股权，将出现公司重组的可能性。

占据韩国1/5经济命脉的三星“巨轮”将驶向何方，这对韩国经济举足轻重。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院教授张慧智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三星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震荡。韩国政府可能会有明确的安排来保障三星的稳定。

继承人

三星由李健熙之父李秉喆在1938年创办，1987年李健熙接手，开启变革之路。据韩联社报道，在李健熙带领三星的27年里，公司总市值从9000亿韩元跃升至2014年的318.7634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8万亿元)，骤增348倍。

李健熙和妻子育有一儿三女，最小的女儿2006年在美国自杀，关于原因说法不一。目前仍然在世的为长子李在镕、长女李富真和二女李叙显。李在镕作为独子，被外界视为三星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少年时赴日本求学，手握哈佛商学院的博士学位，精通韩、英、日、中四国语言，尽显财阀精英二代的形象。

李在镕的两个妹妹在经营能力方面并不显得逊色。现年50岁的李富真同时担任三星子公司新罗酒店和三星爱宝乐园的社长，是继承人的竞争者。据《商业内幕》报道，李富真在商业管理方面能力出众，让新罗免税店在韩国大获成功。比李富真小3岁的妹妹李叙显负责三星的时尚和广告产业，现任三星旗下服装公司第一毛织执行副总裁、三星集团副社长。《金融时报》称，第一毛织的时装品牌已经能与西班牙的Zara以及日本优衣库竞争。根据《福布斯》韩国富豪榜，她目前个人资产为15亿美元，落后姐姐1名，位列17。

然而，现年52岁的李在镕作为独子一直被理所当然地视为三星第三代继承人。韩联社10月25日的报道直言：“集团第三代继承人李在镕的时代正式启幕。”

7年前，时任韩国总统朴槿惠访华时视察位于西安的三星工厂，当时担任三星电子副会长的李在镕作为公司代表负责接待。《韩国先驱报》称，这一安排已被广泛解读为李在镕接班的信号。李健熙因病入院后，李在镕的地位进一步凸显，三星内部人士透露，“2014年以来，副会长一直是集团的最终决策者。”

李在镕现已成为名副其实的三星“代言人”。韩联社报道，李在镕10月19日踏上全球经营一线巡察之旅，在越南单独会见了越南总理阮春福。这并不是他会见的首位外国首脑，早在2016年，美国总统特朗普胜选后举办了一次行业领袖聚会，李在镕作为三星代表参加，他是现场唯一一个非美国企业领袖。

三星内部人士向《华尔街日报》透露，考虑到韩国的孝道传统和等级观念，父亲卧病在床期间，李在镕尽量减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保持低调，只有等他父亲过世之后才能正式执掌集团。因此，三星近年几乎没有任何大型收购举动来扩张商业版图。

遗产税

对于大概率将掌舵三星的李在镕而言，眼前摆着两个问题——巨额的遗产税和未了的官司。

根据韩国现行法律，赠与金额超过30亿韩元时，需按照最高税率(50%)支付赠与税，加上针对最大股东持股征收的附加税(20%)，总税率大约在60%左右。据韩联社报道，李健熙名下的三星集团旗下企业股份总市值达18.2251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093亿元)，其继承人或将缴纳10.6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635亿元)的继承税。

据彭博社26日报道，韩国企业分析公司Chaebul.com首席执行官郑善洙(Chung Sun-sup)认为，李健熙的继承人不太可能通过出售股票来支付遗产税，因为这将削弱李氏家族对集团的控制权。大多数企业集团选择在五年内支付现金，现金可以通过股息或薪资等方式来筹集。

而韩国证券公司NH Investment＆Securities分析师金东阳(Kim Dong-yang)对路透社表示，遗产税非常高，所以家族成员可能别无选择，只能出售三星生命等非核心企业的股权。一些投资者预计三星将在李健熙去世后进行重组，希望从重组中获益。

据《中央日报》报道，韩国商界分析称，继承税可能会导致三星的持股比例出现变化。为保持对集团的控制力、保护分红收入，李在镕等人可能会把持股重心向三星电子、三星物产倾斜。不过，三星已经为此准备多年，预计继承税的问题不会对集团控股结构造成大的影响。

除缴纳遗产税带来的改组可能外，韩国执政党共同民主党目前正在推进《保险业法》，如法规修改，三星生命和三星火灾只能保留三星电子股票总额的3%，其余的4亿股均需出售。这意味着，三星内部机构可能发生变动。

张慧智向澎湃新闻指出，李健熙的去世应该不会给三星带来太大的动荡。一方面李健熙已卧床6年，继承之事应该早有安排。另一方面，韩国经济目前整体状况欠佳，对财阀企业的依赖度很高，政府可能会有明确政策导向，力求稳住三星局势，防止其四分五裂。

“三星例外”

除了遗产税，李在镕目前还官司缠身。10月26日，他本该出现在“亲信干政案”驳回重审的听证会，因其父亲去世，缺席出庭。据韩国国际广播电台(KBS)报道，首尔高等法院26日就李在镕涉嫌贿赂和腐败的案件举行初步听证会，预计11月初举行正式听证会，届时将讨论更多案件细节和审判时间。

泰国《国民报》对李在镕被起诉一事评论：“有其父必有其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李健熙曾两度获罪，但均被赦免。1996年，李健熙被指控向前总统卢泰愚行贿，被判处2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次年被赦免。2008年他因涉嫌非法转让经营权和逃税而被起诉，被判3年有期徒刑，缓期5年执行。时任韩国总统李明博再次赦免李健熙，原因是需要他出面游说，为平昌申办冬奥会出力。

2017年李在镕卷入韩国前总统朴槿惠的亲信干政案被公诉，他涉嫌向朴槿惠和其亲信崔顺实行贿，为继承三星获取便利。2018年2月，二审法院对李在镕行贿案作出有期徒刑2年半、缓刑4年的判决。当时已入狱353天的李在镕当庭获释。时隔一年，韩国最高法院撤销二审法院对朴槿惠、李在镕、崔顺实所作的判决，将该案又发回首尔高等法院重审。就这样反反复复，李在镕的审判至今悬而未决。

亲信干政案的嫌疑尚未洗清，今年9月李在镕又因涉嫌不正当交易、操纵股价、渎职等多项罪名，被韩国检方提起不拘留起诉。据《韩民族日报》报道，检方认为，李在镕涉嫌为争取继承权，在三星物产与第一毛织并购过程中造假。对此，三星集团曾发表告媒体书称，三星处于危机之中，克服危机需要恢复正常经营秩序。有观点认为，所谓告媒体书实为告法庭书，希望审查手下留情。

两桩官司缠身，给李在镕经营三星增添了不确定性。但张慧智指出，在韩国一直有“三星例外”的说法，韩国财阀企业在控制国家经济命脉的同时也对政治产生巨大影响力，所以很多事情只要一涉及三星就成为例外。从这个角度看，李在镕的官司可能也会适用“三星例外”的规则。而且文在寅已经对李健熙表示哀悼，其实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对三星表达支持。

很长时间里，韩国舆论对财阀特权充满愤怒，然而财阀通过强大的经济实力已渗透韩国社会。韩国CXO研究所(Korea CXO Institute)今年6月对韩国64个财阀进行调查，它们2019年营收占韩国GDP的84.3%，但仅创造了10%的就业岗位。排名前五的财阀中三星位列第一。

《韩民族日报》评论，三星在继承和发展李健熙取得的成就的同时，还面临着一个清算不正当遗产的课题。李健熙在给国家经济做贡献的同时，又以政经勾结、经营权非法继承、无工会经营等给韩国社会留下了深重的阴影。

李在镕今年5月召开记者会时曾就公司经营等问题向全体国民致歉，表示“现在三星周围的环境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并称自己“没有让子女继承公司经营权的想法”。他此前已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了想要摆脱家庭影响的意愿，强调抛弃“旧方式”。

CXO研究所在结论中指出，数据显示韩国经济很难摆脱财阀影响，但财阀需要承担更多社会责任，增加就业岗位。三星集团能否真正“破旧”，还是延续它的“例外”，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