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
刚开始翻译《拉马克的复仇:表观遗传学的大变革》的时候,我觉得彼得·沃德的这本书该被列入“作者脑洞特别大”这样标签的书单里。
按照我们的理解,科普书一般是按部就班地讲一些科学知识,穿插一点有趣的故事情节,如果想再精彩些,还可以增添点逸闻八卦,这种思路似乎也成了现在科普类图书的写作套路。但彼得·沃德显然不走寻常路,可以说,他是一个很会打感情牌的科普作家。拉马克的“复仇”,多么充满了爱恨情仇的书名,而全书更是脑洞大开,吐槽不断,写作思路犹如他喜欢的未来电影一样,合乎情理又光怪陆离。
20年前,我还是一个生物学专业的本科生,常听到的是因为提出了“用进废退”和“获得性遗传”这些同达尔文进化论不相符的概念,拉马克一直被认为是科学史上一个可笑的“反派”。就算是表观遗传学研究日渐兴起的现在,讲到拉马克——如果不是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的话——不少人想到的还是长颈鹿为了吃树叶不断抻长的脖子。(拉马克所著的《动物哲学》中提出,长颈鹿的长颈,是为了获取高处食物进化而来。其反对者经常用这点来嘲笑和挖苦拉马克的学说。)
但如今表观遗传学上接二连三的突破性研究,让拉马克的理论又重回学者们的视野,并且“新拉马克主义”这一词又被戏剧性地沿袭成了表观遗传学的代名词。在众多推崇者中,彼得·沃德或许不是第一个给拉马克翻案的人,但一定是其中最激情澎湃的人之一,该书中写到:“……要不是年迈失明且不名一文的拉马克被‘埋葬’在一个都算不上是坟墓的浅石灰坑中,而且很快就尸骨无存了,居维叶怕不是要在拉马克的墓前起舞。他写了葬礼悼词,这通常应是对一位科学家同事生前一切美好的赞颂,但居维叶则不然,他措辞华丽高雅却满是轻蔑,为拉马克和他的理论送葬……”
拉马克活着的时候要挑战当时的“学霸”居维叶,过世了留下的理论又被拿来和科学界大拿达尔文的进化论搞对立,在这样的悲情描述之下,又怎么能让人不动容并开始准备接受书中的观点呢?但且慢,仔细看看彼得·沃德的自我简介里写着“古生物学家和天体生物学家”,严格说来,他并不是表观遗传学的专家,为何能洋洋洒洒写成了一本书来科普表观遗传学?光打感情牌,较真的读者们会买账吗?
在书中,沃德常提到一个词——范式,这就是书里最重要的理性牌。我们通常认为,科学普及是普及知识,大部分原创科普作品也十分遵循这一规则,读者也很看重知识来源的权威性。这些“权威知识”,差不多就是各个学科的范式或源自这个范式。但这些知识一定是正确的吗?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或更久,它还是正确的吗?甚至就在当下,这些知识就一点错误都没有吗?
尽管沃德并不是一个表观遗传学的专家,全书也并未通篇讲述表观遗传学的概念和知识,但他将大量自己擅长的古生物学和地质学领域的例子同表观遗传学联系了起来,从逻辑上分析了表观遗传学对于进化事件起到补充甚至不可或缺的作用,也一步步讲述了范式是如何被革新的过程。
与书名中的“复仇”相比,本书想要阐述的意义更像是拉马克的“遗赠”,用拉马克的经历和表观遗传学的发展向我们展示了知识的更迭和思想的转变。这样脑洞大开的科普原创作品如果可以越来越多,想来也应该不啻于科普作品的“范式转换”。
当然,我相信也有部分读者并不迷信沃德作为美国加州科学院院士的科学权威身份,会质疑书中的一些观点。表观遗传学到底是被低估还是被高估了?我们只能等待更多的科学探索和证据。
(作者系《拉马克的复仇:表观遗传学的大变革》中文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