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清明小长假,露营又“火”了。
家住北京的王伊娜刚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组阖家露营的照片,就在朋友圈里找到了“同好”,“没想到这么多朋友都开始露营了,下次可以约着一起去,孩子们也有了玩伴”。
“大热荒野”品牌创始人朱显用“爆满”来形容清明假期的营地预订情况,“我们在7个城市的营地都订满了,和平时相比,接待量增加了三四倍”。
大连noline离线生活创始人钱强的感受则更为直观,“团队之前刚结束放假,连预订海报都是4月2日才发出去的,但不到一天时间,清明假期的露营地就全订满了”。
不少旅行企业、社交平台在盘点清明假期消费数据时,也留意到露营在搜索量、产品预定量上的抢眼表现。例如,小红书数据显示,露营搜索量同比增长427%;马蜂窝数据显示,64%的旅行者选择用1-2天时间在城市周边露营、骑行或徒步;根据携程数据,露营产品预定量同比增长超3倍。
值得留意的是,“露营热”并非是此次清明假期才出现的新趋势,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远途旅行遇冷,本地游日益成为旅行常态,露营也逐渐从小众走向日常。根据艾媒咨询发布的研究报告,2014年至2021年,中国露营营地市场规模从77.1亿元增至299亿元,预计2022年增速达18.6%,市场规模达354.6亿元。
“露营热”现象背后,究竟显现出哪些旅行新需求?面对蓬勃生长的市场,露营行业内部还有哪些难题待解?
疫情无法阻挡人们对旅行的向往
2019年,王伊娜第一次尝试住在帐篷里,“报了亲子团去内蒙古草原旅行,和孩子在露营地住了一晚,当时就觉得新奇,小孩子更兴奋,和团里的小朋友在营地里跑来跑去,玩得很尽兴”。
有了这次经历,露营渐渐成为王伊娜度假出游的一个选项。今年清明假期,她和家人自驾前往北京一处郊野公园,在露营区搭起自置帐篷,“疫情发生以来,远途旅行要考虑的事情越来越多,倒是露营这种短距离出游,既能亲近自然,又相对安全便利,正好可以满足旅行需求。最近正考虑添置营地车、充气垫、煮咖啡壶这类装备,让露营场景再丰富一点。”
根据中国旅游研究院测算数据,2022年清明假期,游客平均出游半径95公里,同比减少44.9%;目的地平均游憩半径4.9公里,同比减少60.4%。游客平均出游距离首次收缩到100公里以内,目的地游憩半径首次收缩到5公里以内。
“尽管游客平均出游距离、目的地游憩半径都创下节假日该项指标的历史新低,我们也要看到,短途游、城市周边游和本地休闲,依然带动了旅游目的地的消费活跃度上升,这也印证了一句话: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人们对美好的旅游休闲生活的向往。”中国旅游研究院院长戴斌说。
当本地游、短途游成为疫情期间游客的主要选择,露营商家也在适时调整着经营策略和服务内容。
“开发一块新营地之前,首先要确定营地位置是否在目标城市的行政区划内,如果不在,那营地条件再好也不考虑,毕竟游客能不能来才是第一位的。”朱显说。
钱强的营地位于大连西郊国家森林公园内,清明假期期间,营区里供应青团等节令小食,并请来专业教练,组织游客现场体验飞盘运动。
“营区以‘离线’为名,就是希望客人能在此体验一种远离现代都市烦恼、放松自由的生活方式。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去彻彻底底感受户外的艰辛,而是在自然环境里去享受露营中那些比较有美感的细节,比如现煮咖啡的香气、篝火的热度、烤肉的味道、露天电影的氛围,还有各类露营装备的设计感。这些细节都很‘出片’,年轻人来营区,没有不拍照的。”钱强说。
强社交性也是露营的一大特点。
“从住宿上来说,帐篷设施就是再精细也无法和酒店相比,那么大家为什么还愿意来露营呢?因为跨出帐篷就是自然,就是营地的公共空间,在放风筝、玩飞盘、围着篝火聊天的过程里,大家可以剥离各自的社会身份,单纯以营友相交,回归到人与人之间那种最本初的交往状态,其实这种情感需求一直都存在,我们只是从供给端为人们提供了更多可能。”朱显说。
“露营+”拓宽收入渠道
天眼查数据显示,近5年来,我国露营相关企业注册数量迎来快速增长,其中2020年新增9100余家,2021年达到峰值,新增两万余家,2022年以来,已有超过5000家露营相关企业成立。
“露营行业现在还处在爆发期,大家都是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走,不断去探索市场的接受边界。”朱显说。
钱强2020年开始露营创业时,便碰过一次“钉子”,“那时我觉得露营装备很有潜力,就去代理了一家面向发烧友的国外装备品牌,一顶帐篷就要几万元,拿到产品后根本就卖不出去,这才发现搞错了定位,还是要从入门体验做起,先培养客人的露营习惯。拿着这些装备,我们组织了很多场露营活动,攒下客群和商业资源后,才在一个营区扎下根来”。
经过这次波折,钱强反而对露营的商业价值有了另一重认知,“很多人觉得露营火了,只要找一片风景不错的空地、买上若干顶帐篷,就可以躺着收钱。其实露营的溢出价值更值得重视,它可以与市集、婚礼、团建、运动项目、商业活动等内容任意组合,场景适配度很高,如果能发挥‘露营+’的优势,既有利于丰富营地内容,也为拓宽收入渠道提供了可能。现在我们的收入构成里,只有2%收入来自装备销售,其余98%收入中,商业活动、营地收入各占一半。”
露营地的开放时间受各地天气、季节等因素影响,带有“靠天吃饭”的不确定性。在创业初期,朱显想出的应对之策,是以投入较小的分利方式,与各地酒店、景区和私人业主合作搭建多个露营点,通过人员、装备的空间腾挪来减弱气候对营地的影响。
随着露营“出圈”,朱显发现,面对蓬勃发展的市场、不断迭代的消费需求,原有的合作模式、发展布局也需要做出调整。
“一方面,营地收入增长明显,有些营地分出去的利润已超过房租本身,势必要更新原有的模式。目前我们除了尝试自建营地外,也在几处新营地开始了共建模式的探索,比如在营地整体规划、基建、运营等方面,会更明确双方各自的分工和投入;另一方面,不少客人已迈过‘拎包入住’的入门门槛,在自置装备、露营方式上都有了更多元的需求,也为我们指出了新的发展方向。”朱显说。
据朱显介绍,大热荒野即将推出自有电商品牌,涉足露营装备、户外鞋服等门类,主要面向初次购买人群,各地营区也已减少‘拎包入住’营位,“归根结底,大家都在跟着消费者的需求走”。
告别“野蛮生长”
每次露营前,王伊娜都会反复比较各处场地的优劣,将交通、营地环境、配套设施等因素一并纳入考量。
尽管如此,露营过程中,王伊娜还是能发现不少“槽点”,“比如有些露营地缺乏规划,将烧烤区、玩耍区安排在一处,孩子玩着玩着就容易跑到烤架边上,安全隐患不小,而且露营区的帐篷挨得很近,有些‘邻居’离开时不带走垃圾,营区方垃圾清运也不够及时,感觉挺糟心的”。
在露营行业高速发展的背后,业内也暴露出不少乱象。
近来,有媒体关注到,清明假期期间,北京一些市内公园出现露营“一位难求”的现象,不少急于露营的游客,在禁止露营的公园草坪上支起了帐篷,与公园检查人员“打起了游击”。已划出露营区的郊野公园,停车位不足、卫生间较远等状况也为游客带来了不便。
对于游客高涨的露营需求,戴斌认为“宜疏不宜堵”,“露营已是当下旅游休闲的组成部分,有序引导很重要。建议政府及时出台相应的规范性文件,引导有条件的户外空间增设专门的露营区域,鼓励相关企业提供更为丰富的露营产品,并加强普及‘无痕山野’理念。”
值得留意的是,2022年元旦起,广州已推出首批24个公园绿地草坪帐篷区域,深圳推出22个公园绿地草坪帐篷区。
在朱显看来,露营行业对准入标准和规则的需求已十分迫切,“2021年时,北京某个营地里有条蛇钻进了游客的帐篷,游客发现后当成一件趣事,拍了照片发到网上,但我们这些从业者看到照片后,心里都捏了一把汗。这处营地的驱蛇工作明显没有做到位,而且如果当时钻进来的是一条毒蛇,一旦伤到人,营地人员有没有急救资质、能不能提供应急药物和急救设施、营地与周边医院能不能实时联通?如果这些条件都不具备,那就可能酿成事故,很可能露营这个行业就没有了。”
在安全风险之外,营地的合规性也困扰着不少露营行业创业者。
“露营一火,大家都抢着做,可光是拿地这一项就有很多‘雷’,如果是和景区、地产商这类机构合作,在土地使用上还相对有保障,不然就会风险很大,不是占耕地,就是占林地,一旦被发现,营地肯定要拆除的。”钱强说。
朱显在近两年的创业过程里,也踩过不少“坑”,“露营本身相对宽泛模糊,如果定义成民宿的话,在公安报备、特种行业许可证这些方面又会有困难,怎么补上这些漏洞呢?政策支持很关键”。
2021年10月,湖州市出台了《湖州市露营营地景区化建设和服务标准》《湖州市露营营地景区化安全防范指南》等4个文件,对露营营地的建设标准、安全监管等方面作出了规定。
“我相信,随着政策逐步出台,露营行业也会告别‘野蛮生长’,逐渐步入正轨。”朱显说。